武汉昭和好不好

35.不怕吃败仗的大阪兵团

——记日军中的另类第四师团

对万家岭会战有印象的朋友,或许会记得那一仗被薛岳将军打得七零八落的日军第一〇六师团。这个师团因为有大量原来在大阪摆摊卖菜的预备役官兵,而被称为“大阪商贩师团”。

大阪部队战斗力弱,在日军中算是有名的,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部队,却还不是一〇六师团(该师团的正式征兵地不在大阪,只是补充了大量的大阪兵而已)。在《现代史研究》第六期(1998年)中,看到一篇日本军事历史学家关幸辅的文章一一《日军第一窝囊废师团》,看完之后,忍不住要把它翻译过来,自以为这题目的翻译还是比较贴切的。

下面就是翻译后的文章,因为篇幅较长,作了一些节选,并加了一些自己的注解。

如果看伊藤正德的《帝国陆军之最后》或者山岗庄八的《太平洋战史》,二战中的日本军队无一不是勇猛顽强、宁死不屈的精锐之师[萨评:或者应该翻作“个个都是亡命徒”比较好?]。然而,在陆军混过的老兵,评价起来和历史学家不大一样,至少有一支部队,就以“皇军中第一窝囊废师团”而著称。这就是番号一直保留到今天,自卫队还在使用的大阪第四师团。

大阪第四师团,代号“淀”[萨评:这个代号可谓独出心裁,其他的日本陆军师团代号多有尚武精神的象征,比如第二师团是“勇”、第九师团是“武”等等。第四师团这个“淀”字的来源最初是战国美女淀君,更因为有一条淀川河横穿大阪最繁华的梅田商业区,用这个代号真是既有乡土气息,又带有招财进宝的吉利……],属于日军中资格最老的师团之一,下辖四个联队,标准甲等配备。其核心为第八联队,因在日俄战争中屡战屡败,获得“败不怕的八联队”之勇名(?)[萨评:这个带括弧的问号来自原文,不是萨加的]。

从那儿以后,直到1937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虽然中间战事不断,第四师团却一次都没上过前线。不过,这并不等于第四师团没有表现自己勇敢精神的机会。昭和8年(1933年),第四师团二等兵某在大阪市中心闯红灯和执勤警察发生冲突。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师团长寺内寿一为了“维护大日本皇军的尊严”,毅然带兵砸了警察所,史称“大阪Go-Stop事件”,第四师团的“武勇”可见一斑。

昭和12年,也就是1937年,因驻华日军兵力吃紧,日本陆军大本营将第四师团调到中国东北,划归关东军序列。第四师团的战斗力已经在“Go-Stop事件”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可惜,这种“勇猛无前”的例子只此一例。倒是对第四师团军纪散漫、精神不振的报告屡屡上达天听。怎样让这支部队焕发战斗精神呢?日军大本营倒是费了一番心思,结论是指挥官对于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具有决定性的作用[萨评: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理论,这听起来还挺有道理],于是调名将山下奉文[萨评:绰号“马来之虎”,在新加坡打得英将柏西瓦尔乌江上吊的那个]担任第四师团师团长。从此,该师团主力即开始在“北满的山野中精训”。

名将带队,精训两年,转眼到了1939年,东北发生了一件重大战事——苏日诺门坎之战。关东军和朱可夫将军的苏蒙联军打起来了,而且战况不利,军部下令驻扎在伪满北部的大阪、仙台两师团紧急动员,增援前线。

仙台师团,就是前面提到的代号“勇”的第二师团[萨评:日军著名的精锐师团,最后在增援瓜达尔卡纳尔岛航渡途中碰上了个美国航空兵部队叫“仙人掌”,一通狂轰滥炸,整个师团下了饺子,和鲨鱼勇猛搏斗去了]。的确名不虚传,其先遣队新发田第十六联队勇往直前,从海拉尔到诺门坎,徒步行军四天赶到,当天就投入战斗[萨评:随后就被苏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与此相反,第四师团的出动命令虽然下达,却迟迟不动。原因是动员令下达后,师团内的急病患者激增,放眼望去,满营都是因为五花八门原因要求留守的官兵。激动[萨评:激动得有道理]的联队长怒而亲自坐镇医务室,参加诊断[萨评:联队长改行当大夫,有前途的职业啊]。饶是如此,出动部队的编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海拉尔到诺门坎,第二师团走了四天,第四师团却整整走了八天,而且大量人员掉队。凑巧的是,第四师团先遣队到达前线的当天,苏日宣布停战了……立刻,掉队的第四师团官兵仿佛吃了大力丸[萨评:这个是萨的意译,原文的意思是“骤然充满活力”]一样迅速跟了上来,连留守的官兵也有不少“带病”赶赴前线,一边还在万分懊丧地抱怨居然没有机会打上一仗。

返程的时候,齐装满员、精神饱满的第四师团,成了最威武的部队,丢盔卸甲、伤兵满营的第二师团和人家简直没法比。只是关东军报道部的上层实在看不过眼,把报纸呈上来的《我无敌皇军第四师团威势归来》的新闻标题改了一个字,变成了《我无伤皇军第四师团威势归来》。外行看来意思相差不大,当兵的看了,对第四师团的名声肯定是没什么好处……[萨评:看来司令官虽然重要,毕竟不能扭转乾坤,可怜山下奉文在日军中称为“斗将”,这次成了“将雄熊一窝”。]

不过,第四师团这一仗没有损失对日本军部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因为当时华中地区的日军正和中国军队第九战区斗得难解难分,急需增援。于是顾不上追究,急调第四师团南下增援。大阪师团摇身一变,又成了日军精锐十一军中的一员。

其实,第四师团的名声,中国军队早有耳闻,其原因是早在1938年初徐州会战期间,中国军队就遇到过一支“奇怪的日军”。当时,中国军队从徐州突围向西“转进”。[萨评:李宗仁司令长官的得意之作,四十万大军巧妙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虽说李长官的战术动作果断利落,毕竟机动能力和已经半机械化的日军无法相比,突围虽然成功,但已经是人困马乏,重装备也丢失很多,战斗力锐减。]在过鲁苏皖边境一条公路的时候,疲惫的中国军队忽然发现同一条路上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日军部队,数量最少一个大队!

因为部队已经十分疲惫,士气低落,这支中国军队发现敌军之后惊惶失措,混乱地离开公路向附近的山区逃离。以当时日军的士气和作战习惯,中国军队几乎肯定会遭到追击,而以当时中国军队的状态,一个大败仗恐怕是跑不了的。

奇怪的是,很久也没有发现日军的追兵。中国军队的指挥官惊奇之余派人打探,却见那支日军如临大敌地布置了警戒哨,但丝毫没有追击的意思,相反,还在公路两侧堂而皇之地烧起饭来!

时间紧迫,绕道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日军合围。中国军队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横穿公路而走,结果——一路平安。

这支日军部队,就是抽调第三十七联队、第七十联队各一部组成的第四师团南进支队。对于为何没有和中国军队开战,该部队的部队长声称:“没有得到对中国军大部队进行截击的命令。”而这个严格遵守作战纪律的部队,上报情况就略微的慢了一点,等命令到达的时候,中国军队早就没了影子。

消息传到中国军队耳朵里,“大阪的日本兵不会打仗”这样的说法就流行开来。于是这次第四师团南下,每次参战,中国军队一听是“大阪师团”,往往士气倍增,踊跃突袭逆袭,各部抢着和第四师团交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有力打击下,刚到前线的第四师团猝不及防,确实吃了几个窝囊的败仗[萨评:的确“不负众望”]。这样的情况甚至牵连了友军,以至于友邻部队向十一军司令部抱怨:“有第四师团参战,本来能打赢的仗,因为敌军士气大振,也会打输……”第十一军看看的确是这道理,自此同样是甲等配置的师团,前线出现的番号就总是第三、第十三这样的师团,而第四师团就专心在后方“待机”了。中间出了个军司令官不信邪,派第四师团在长沙会战中打主攻。结果第四师团一进长沙就被赶了出来,全线溃败,司令官灰头土脸地回了日本。[萨评:这个司令官,可能说的是阿南惟己。阿南是个死硬派,脑袋一根筋,打到吃了两个原子弹,天皇都要投降了他还准备发动政变和盟军死磕,结果兵败自杀。守长沙的国军是老虎仔薛岳所部精锐,也只有阿南这种榆木脑袋会用第四师团当主攻。]

长沙会战中第四师团的表现给它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结果就是淀兵团成了“丧门星”,哪个军都不敢要。大本营只好将其改为直辖部队,长期驻扎上海。[萨评这下第四师团的兵有的吹了——老子当兵就在甲种师团,开战时候属于关东军——精锐,仗打起来在十一军——还是精锐,最后十一军装不下我们了,只好改大本营来直辖……]这回中国军队就想打第四师团都够不着,无奈又发生了第四师团人员向中共军的新四军倒卖药品的事情,让大本营十分懊恼。

虽然说第四师团窝囊,毕竟是甲种师团,老兵多,有经验的下级军官多。当时日军前线各师团和中国军队作战损失很大,急需补充训练有素的人员。既然第四师团作为整体作战不利,上司便不时抽调其人员补充到其他师团,也算是物尽其用。然而,这些人员的作用可就不好说了。

第一〇六师团本来出身就离大阪不远,所以第四师团的补充官兵来了以后很容易适应,而他们的老乡也不时从第四师团过来探望。一〇六师团的官兵很快就发现他们之间的告别很新鲜。日军各部的临别致词(挨拶)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第二师团的官兵告别时,如果战况较好,就说“武运长久”,如果情况不妙,就说“九段坂见”[萨评:靖国神社在东京九段坂,不过这句“九段坂见”明摆着咒对方挨枪子儿,大有“打死你我也不说”的精神]。然而,第四师团的官兵告别时,其词却是:“保重贵体”[萨评:原文“御身大切”,也可以翻译作“身体第一”,或者干脆就是“保命最重要”],让听到的一〇六师团军官们哑然。

还有一部分兵员转到了第六十八师团和第三十四师团,这两个师团在衡阳和芷江打了几场苦战。战斗一开始,第四师团的老兵又故伎重演,从军官、士官到老兵纷纷入院,消极但合理地拒绝作战。当然,也有些人循规蹈矩地投入了战斗。这一段时间的战斗中国军队投入了极大的力量,师团损失很大。芷江一战,从第四师团转来的中队长就战死了四个。负伤的老兵到医院的时候那些“养病”的前辈们还要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玩命啊?”至于自己不愿意参战的原因嘛,也有老兵这样解释——听说这次出击我们是担任佯攻的,这很没有意思,如果是主攻嘛,那自然是要好好打一仗喽。

说得豪气干云。

其实说第四师团所出都是窝囊废也不全面。由第四师团预备役官兵组成的独立第十五工兵联队,由横山大佐率领,就在马来半岛立下功勋。伊藤正德《帝国陆军之最后》中,提到这个联队在修复盟军炸毁的桥梁涵洞方面作用极大,“大阪兵无能只是误传,至少以这个联队而言,其献身精神使军部、师团部的高级军官都乘夜前去表达感谢和敬佩,其无我奉公精神极其令人钦佩……”[萨评:看来,这个联队的确干得不坏。不过,说到底,修桥补路这种活儿,和上阵打仗终究还不是一码事儿。]

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各部都投入到对盟军的作战中,第四师团也终于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大本营有意将该师团配属南方军,但南方军只是很勉强的将其列入预备队,仍然驻扎上海。直到1942年4月,才将其调往菲律宾,和第五、第十八、第二十一师团一起,参加对科雷吉多尔要塞的最后攻击。这一仗第四师团一反常态地进展顺利,圆满完成任务。最终,在巴丹半岛的美菲军全部投降。事后才知道这并不是第四师团转了性,而是菲律宾的美菲军已经被切断补给多日,靠“盐和青菜”活着已经好几个月了,一触即溃一点儿也不新鲜。

然而,这个胜利却给第四师团带来了极大的荣耀,在其故乡大阪更是号外频飞,一副“幸亏派出了第四师团,才打垮了巴丹敌人”的得意。仅有的遗憾是,事后发现大阪的商贩们利用这个庆祝胜利的机会大肆倒卖战时配给物资,乘机大做生意。[萨评:前方、后方都是这样地对待“大东亚圣战”,可见大阪人的性格还是很有一致的地方。]

对第四师团的底细,还是大本营知道的清楚,所以对于怎样使用它实在是绞尽脑汁而不得其计。由于第四师团名声在外,在各个战区都不是很受欢迎,于是直到战争结束,这支部队始终在后方各地不断调转,始终没有再参加大的战斗。日本战败的时候,这个师团正在泰国的曼谷附近休整。

第四师团骑兵第四联队的官兵于《我等的南方回想记》一书中描述,“战败的消息传来,我所在的中队正在待机,士官以上的人员都到队部开会,其中‘进入山区战至最后一兵’者有之、‘天皇的诏书不能不奉’者有之。最后,部队本部带来命令,才不得不确定投降了”。这种情况下依然要战到最后的一兵一卒,战斗精神可谓踊跃坚决。然而,第四师团的复员却异常顺利。当全体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第四师团官兵出现在码头上时,本土那些营养不良、形容枯槁的日本人都十分吃惊[萨评:有一种说法说第四师团有军官通过贿赂押送的美军,利用复员的军舰运送泰国大米到日本走私出售获得暴利,也大大缓解了大阪在日本“饥饿时代”中的困难]。统计下来,第四师团是南方军部队中战死最少、装备资财保留最完整的部队。负责管理的美军对这个师团的评价是“为人认真,爱好和平”。而第四师团回国后,也马上体现出其“为人认真,爱好和平”的特点来——第二天就有大批官兵一天时间也不浪费地跑到美军兵营前,整齐地摆开摊位兜售战争纪念品了。

第四师团以及其他的大阪部队,为什么在日军中这样独树一帜呢?要说关西人不会打仗也没道理,因为同样出身关西的京都宇都宫师团就很能打。原战车小队长福田,即作家司马辽太郎有一个很好的分析。他认为这个原因是大阪地域的独特文化造成的。在古代日本各地,基本的社会结构是普通平民即农民,土地和人身都依附于诸侯,即大名,而诸侯服从于天皇。这种长期不变的社会结构导致日本形成了上下级关系严格、尊崇对上级的效忠、富有服从精神的文化特点。这也是日本军队的普遍狂热“效忠天皇”的心理基础。

然而大阪却有点儿不同,这个地方是随着商业发展起来的,居民多与商业有关。所以对qTONC大名掌握的土地并不像农民那样看重,对大名的尊重十分有限。反之,围原由网绕着税收、捐税等,大阪的平民几百年如一日的和大名斗智斗勇、讨价还价,所谓忠诚,是完全谈不上了。

于是,作为领主的领主,天皇的地位也就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二战中的大阪人毫不否认自己会为“大日本帝国”、为天皇而死,然而,大阪人却不会急着去“为天皇而死,为大日本帝国而死”,所以……能不死还是不死。看待命令,大阪人也习惯的要“讨价还价”、“斤斤计较”,不会像其他部队那样闭着眼睛执行到底。于是在第四师团内部有所谓“无益的牺牲不要付出”、“不合理的战斗不要参加”、“穷途的敌军不要追”的三不要原则。或许商人的本性,决定了大阪人根本就不适合参军吧。

后面还有一些啰嗦的评价和辩解,限于篇幅,就不翻译了,只有最后一小段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如果日本的军队都像第四师团这样,大概中日之间的一系列战争和事变都不会发生了吧。要是这样,也就不会有日本最后战败的事情了吧……”

36.中了大彩的中将师团长

有人说抗战中杨成武炮毙阿部规秀属于中了彩,因为一共就打了四发炮弹即击毙一个中将旅团长,近乎神话。朝鲜战争中,美国人几十万发炮弹把山都修成了梯田还拿不下一个三角山高地呢,对比一下,杨总长的效率高得不可思议。其实,八路的炮兵穷惯了,从红军时代就因为炮弹稀缺而绝舍不得浪费,把炮弹当金蛋来用,四炮打一个目标已经非常奢侈了。

按照日军的回忆,杨成武绝非中彩,打阿部规秀的四发炮弹极有章法,第一发测距,第二发打远,第三发打近。阿部的幕僚们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家伙,已经预料到第四发炮弹会很有威胁,只是没想到八路会打得那样准,正砸在日军这一群人脑袋顶上开花。阿部又摆了个站军姿的架势,于是当场来了个大剖腹。伪军将领李守信回忆阿部是个大个子。可能打仗的时候大个子反应总是慢一点儿,您看中国军队的将军“陈矮子”陈诚,内战外战枪林弹雨多少年,就从来没出过这种危险……。

这种不含任何高科技的精确打击武器,神似今天的斩首行动。站在院子里的阿部一命归西,院子的主人,关在屋子里的一家太行农民却毫发无伤。

这户太行农民极不厚道,后来在阿部旅团长归天的地方砌了个鸡窝,据说是要“公鸡叫,母鸡叫,让老鬼子永世不得安生”。

但是,打仗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抗战中,确实发生过一起与此类似的“中彩”事件,地点在江西德安附近的隘口镇。而且中彩的主儿比阿部规秀身份还要高些,乃是大日本皇军一〇一师团师团长,陆军中将伊东政喜是也。

伊东政喜,日本大分县大分郡竹中村人,时年58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十四期毕业,曾参加过日俄战争中的旅顺攻城战并获得战功。此后他进入日本陆大学习,并先后担任近卫炮兵联队联队长、三岛旅团旅团长等职务,1934年晋升中将军衔。七七事变以后,在侵华日军中指挥第一〇一师团,参加淞沪战役和南京战役。1938年,一〇一师团奉命投入武汉战役,沿庐山山麓西向攻击,意图从星子方向进逼德安,企图包围中国军队第九战区薛岳所部的侧后,切断南浔线。“老虎仔”薛岳敏锐地注意到了日军动向,立即挥军阻击,双方连续展开激战。

1938年10月30日,日军大本营发布公告,承认第一〇一师团师团长伊东中将在中国江南前线指挥作战时,被中国军队击伤,现在恢复良好云云。10月31日,日本《每日新闻》刊登了前线特派员的报道,证实这位“武勋卓著”的中将是在9月28日指挥所部攻打高地时,遭到中国军队山炮还击而负伤的。当时,一发炮弹在他前方十米山坡的反斜面处爆炸,将其击伤。这位中将重伤倒地,经前线医护急救后,于10月1日送qTONC入野战医院。最危险的伤害是这发炮弹的一块弹片从伊东的右侧下颌穿入其头部。说起来伊东相当幸运,因为这块弹片恰好从他的血管和神经之间穿过,没有造成致命伤。但这一炮也着实让这位师团长吃尽苦头,直到报道发表的时候,依然躺在医院中。

伊东所部第一〇一师团,从番号看是100开头的特设师团(征集预备役部队组建的师团)。但它与其他特设师团不同,其人员实际是东京第一师团的预备人员,属于地地道道的关东军老兵,所以战斗力很强,一直被日军作为主力使用。从淞沪战役开始,和中国军队颇打过几次硬仗,死伤惨重。以它的核心部队第一〇一联队而言,三个大队长中,第一大队长高见顺三郎、第二大队长卯野谍二郎先后战死,第三大队长川崎秀一负伤。第一任联队长加纳治雄在上海阵亡后,第二任联队长饭塚国五郎也在庐山被击毙。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

说起来,饭塚和加纳最后都授予了少将军衔,打完了少将打中将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伊东负伤还叫做中彩呢?

实在是因为他挨的这qTONC一炮太离奇了。

当时在隘口和伊东师团对战的,是中国军队第二十五军的两个师,论装备和训练本来不是一〇一师团的对手,但中国军队巧妙地利用了当地庐山山地的险峻地形,以逸待劳,将日军死死挡在德安外围,使它苦战十几天无法取得进展。双方堪称棋逢对手。

以儒将著称的伊东,碰上了怎样一个对手呢?

伊东此战的对手,中国陆军第二十五军军长王敬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从履历看,王敬久是江苏人,学生出身,入黄埔军校为第一期毕业生,指挥德械师,深受蒋介石的信任,是早早封侯拜相的年轻将领。这个履历很容易让人产生“公瑾当年”的感慨,当时也真有多位小姐对其憧憬万分,专门赶去要嫁的事情。而不幸这位王将军实际是个地地道道的“粗胚”,生得五孔朝天、其貌不扬不说,还举止粗俗、满口脏话、毫无礼貌,吃饭喜欢蹲在地上吃,开会喜欢蹲在椅子上开。几位要嫁的小姐看到这位将军要么一见面就花容失色,宁可进戴笠的集中营也不嫁,要么嫁了以后大喊退票,落荒而逃。连他的部下也以军容不整著称,比如他手下最得意的冷欣师长,就以在日本投降仪式上大挖鼻孔而上了新闻。

要说对上这样的对手,儒将伊东肯定心里觉得窝囊。

然而,就这两个“粗胚”,却偏偏颇会打仗。八一三上海战事起,率八十七师直捣日租界的,就是王敬久。这一次,1938年8月20日,一〇一师团开始进攻,冷欣一个师在星子和伊东恶斗了七天七夜,直到工事全毁才撤退到隘口二线阵地。

而这个隘口,王敬久亲自坐镇,伊东政喜一打就是一个月,第一〇一师团伤亡惨重,硬是拿不下来。

所以,焦急的伊东才会上前线亲自观察中国军队的布防,试图找出破绽。

不过,伊东是个很谨慎的将领——儒将嘛,所以,他并没有直奔一线阵地,而是选择了阵地侧方的一个高地,来观察双方的战斗情况。当时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炮战,这里应该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然而,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发生了。他们刚开始观察,就飞过来了一个炮弹。

报告文学《血染长江之战》里面曾经这样描写伊东的负伤——中国炮兵可能是打得太好了,也可能是打得太孬了。要是这一炮是对着伊东打的,那就打得太准了,正在他头顶开花,要是这一炮是对着日军阵地打的,那就打得太孬了——方向都不对了,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从当时中国军队的记载来看,并没有发现伊东一伙“观察员”的光临。那么,答案只能是第二个了,只能说粗胚王敬久手下的糙炮兵开炮跟中国足球队射门似的……

您说,这伊东政喜是不是中了大彩?

对伊东政喜本人来说,这一次虽然受了些痛苦,还算有惊无险,他最终养好了伤,继续率领第一〇一师团,担任镇守南昌的任务。倒霉的是,这位伤刚好的将军,上任就碰上了中国军队反攻南昌之战——这是抗战前期中国军队极少的几次大规模反攻,伊东又一次中了大彩。这一次第一〇一师团被打成了残废,不久就在日军的整军中被取消了番号。

而击伤伊东这个大彩,对于第九战区来说,却另有重要意义。因为伊东负伤,群龙无首,第一〇一师团在隘口的攻击整个停顿下来。9月,薛岳调集李汉魂、叶肇等部开始反攻,日军转入守势。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冈村宁次看到指望一〇一师团突破已经无望,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改派第一〇六师团松浦淳六郎所部发动了又一次大规模穿插作战,试图从中国军队布防的一个缝隙奇袭德安,结果在万家岭陷入中国军队的重围。此战,第一〇六师团几乎被中国军队全部歼灭,仅一千余人得以逃脱,史称万家岭大捷。

看来,伊东中的这一炮,还可以称作万家岭大捷的序曲呢,的确意义非凡。

37.一个日本兵和一个中国兵的对话

这份资料,是在帮一位朋友查阿部规秀的相关资料时看到的,是日本老兵回忆文集中的一篇。

那一次,发现这个被杨成武炮毙于黄土岭的日军中将原来在日本政坛也是个极不安分的家伙。二二六事变里面就有这位阿部规秀大佐的身影。

不过,在查找资料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些侵华日军的回忆文章,随手一翻,看到下面的一段,一个叫做斋藤的日军士兵记录他在前线和一个中国兵的对话回忆。

武汉昭和好不好

抗战当时普通的中国士兵

武汉昭和好不好

当时中国军队的臂章

记得有文章写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法军和德军士兵在堑壕中互相谈话的轶事。然而,我仍然难以想象在那场战争中,中日两国的军人会有类似的交流。

直到,我看完这段对话。

那么,就翻译一下吧。

日军士兵斋藤在修水前线作战。战斗间歇,他到一条小河边用汽油桶洗水果,不小心汽油桶被水冲走了。日本兵跟在后面追,却发现汽油桶漂向了对岸。

这时,他发现对岸有个正在洗澡的中国兵,双方都大吃一惊。

因为都没有带枪,双方谁也没有办法射击。那中国兵慢慢站起身来,拾起那个汽油桶,取出一个水果吃了一口,向后面的树林退去。

这日本兵鬼使神差地用日语问了一句:“好吃吗?”

没想到这个中国兵居然用日语回话道:“谢谢。”

看来这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兵,而是个下级军官或者士官。出于好奇,这个日本兵继续好奇地问:“你们过得怎么样?发的钱多吗?”

那个中国兵站住脚步,耸耸肩说:“好几个月没有发到饷了。”大概是觉得这个日本兵挺有趣,又补充道:“日子不好过啊,有督战队,不好好打仗可能被自己人打死哦。”沉默了一下,又说道:

“那样我就看不到夺回台湾,看不到占领大阪,也看不到占领东京了,多遗憾。”

说完,带着汽油桶慢慢走向树林中去了。

“这是个广东兵,看起来很瘦。”斋藤在回忆的最后说。

38.不吃猪肉的日本兵

说起日本鬼子来感觉总是老松井那样狡猾的,或者是毛驴鬼子那样凶狠的。其实日本兵也不是铁板一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两天看日本兵的回忆,看到一个叫桥本的老鬼子写的文章,觉得应该翻译过来给大家看看。

这桥本,是一个不吃猪肉的日本兵。

这不是毛病吗?

桥本的毛病是这样落下的。

1940年,作为帝国陆军一等兵的桥本,结束了在国内的训练,被分配到中国派遣军,在距离北京200公里的石家庄附近的据点驻防。

这个地方,虽然据点附近的村庄被日军控制着,但是中国军的游击队,经常在周围活动,据说单独行动的日本兵给剁成一块一块的事情也有发生。

可是,桥本是个新兵,对这种事情没有概念,所以最初并不紧张。

日本军队,如同二战中其他国家的军队,要求驻军就地解决给养问题。当然,书面上还要说明:“尽量现金购买”一类的字样。实际上侵华日军根本不理会这种官样文章。

因为中国的老百姓对日军抱有相当的敌意,日本兵一进村,村民们就逃得一干二净,找不到愿意帮他们筹集给养的人。不过,日军根本就没打算买,田里没有收走的麦子蔬菜,圈里没有带走的鸡猪,拿走就是给养。

也是,把猪四腿一绑,抬了就走可比和老乡磨牙省事多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绑猪这种活计,从乡村出来的士兵当然不算回事,放到城市兵手里,也一样出笑话。

桥本,就是这么个城市兵。

刚到驻地没两天,队长命令一等兵桥本和两个上等兵出去搞当天的给养。这三个日本兵,就奔了日军控制下的附近村庄。

村子就在炮楼底下,安全是没得说。但是一见日军的影子,老百姓又跑得一个不剩了。

“正好,见什么就自己动手啦。”那两个老兵熟门熟路,满不在乎,“看呐,猪,那里好大的一头猪哦!托福啊,哼,哼,今天晚上有烤猪肉吃啦!”

“桥本,你,去把那个猪抓过来!”

“是,是!”

嘴上答应着,这桥本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原来他生在城里,长在城里,从来也没有摸过猪,更别说逮了!没办法,军令如山,桥本咬着牙跳进了猪圈,接下来就是一场搏斗,出了一身大汗终于用绳子把猪脖子捆上了——看到这儿笔者颇为奇怪,那猪有脖子吗?这个捆法,显然是够外行的啊。

“走,快走!”

一头大汗的桥本拉着绳子,给猪下命令。

大概那猪也想得明白——我跟你走?那到地方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所以这畜牲横拉竖拽,就是不挪窝,猪屁股往下坐,跟这小鬼子耗上了。

“嗨,桥本,你小子连一头猪都收拾不了吗?”两个老兵在一边说风凉话,“算啦,帮你小子一把,就在这儿杀了带回去吧。”

老兵上来把猪的前后脚都按住了。

“嘿,桥本,拿刺刀,往心脏上捅!”

“啊?刺刀往心脏……上捅?”

“八嘎,快动手啊,屠宰场不是每天都这么干吗?你小子今天晚上不想吃烤肉了?”

“想,想啊,好长时间没吃到肉啦……”

“那还啰嗦什么?这么点儿事都办不了,你还能干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桥本可就没法说“不”字了,他硬着头皮抽出了刺刀。

“喂,快一点儿,就按着猪腿也不容易呢,这家伙劲儿挺大,要跑呢。”为了按住猪,两个老兵都伏下了,用身子压着猪不让它乱动。

桥本来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闭眼……

“呀! !!!!”

一刀向猪刺去!他瞄的是心窝——实际呢,猪正好一挣扎,刺中的是猪屁股!

这一刀刺的好深啊,桥本觉得自己的手都刺进去了。

只听那猪一声狂嗥——嗷!!!!!猛地一挣。

两个老兵再也按不住,手一软,那猪带着刺刀蹦起来,把桥本拱了个仰面朝天。

“哎,哎,站住!”

桥本和两个老兵连滚带爬地开始追赶。问题是猪有四条腿,鬼子呢?只有两条,显然是猪要灵活些。另外,猪很明白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这股拚命的劲头上来,三个鬼子硬是抓它不住。只见它在院子里一阵乱跑,等鬼子起来取枪,它早已经一跃窜出了矮墙,逃进一人高的庄稼地里去了。这下子,傻子也知道想抓住它要费老力气了。

“浑蛋,这下子只能让它跑了啊。”

“八嘎,就这样逃了啊,今天的副食只能是田里的蔬菜了吧。”老兵虽然沮丧,桥本的麻烦可大了,“前辈,不要开玩笑啊,这头猪,这头猪,它把我的刺刀带走了啊!这,我怎么回中队啊?”

刺刀,和步枪一样,也是皇军的武器啊,居然让猪给夺去了!假如是和敌军拼死奋战,把刺刀拼掉也还罢了,居然是让一头猪给抢了逃了,中队会怎么看?这不是军人的耻辱吗?要是这样,送上军事法庭当作典型枪毙也不是不可能啊。

“啊,这怎么办啊,前辈,这样子我怎么回去啊。”桥本不禁哭出声来。

两个老兵和一般日本的长官还不一样,都挺善良的。

“好啦,桥本,这样吧,我们到别的村子找给养去,你就不要去了,专心去找那头猪,我们回到中队,会给你多上些芝麻的(日语说好话的意思)。”

“那头猪肯定也负了重伤,不会跑远的,大概就死在附近了。刺刀可一定要找回来啊。”

两个老兵安慰了一番,继续执行任务去了,桥本和他们告别,独自去找猪。

可是,村落的每个角落差不多都找遍了,那头猪的影子就是见不到。

“跑到哪儿去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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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本自画像

天色渐渐晚了,周围也暗了下来。

“不管怎样,晚点名的时候总要回去吧,真倒霉啊。”

桥本急得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他听到旁边农家有人用半生不熟的日语说话了:“长官,太君。”

桥本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岁数挺大的农民,旁边正有一头杀好的肥猪。他知道这一带日本军队占领了几年,当地居民能说几句日语的不少,倒也不奇怪。

“咦,这不会是我们跑的那头吧?”桥本觉得心都怦怦直跳了。

“太君,这个猪,你的?(生硬的日语)”

“是啊,是我这里跑掉的啊!”桥本看到猪屁股上长长的一道伤口。

“噢,我看到,就抓来杀好了,太君要的话,十块钱就拿去吧。(生硬的日语)”

“好的,但是猪身上的刺刀,你也还来!”

“你说什么?(中国话)”

看来这老农的日语听不懂这个,桥本就手舞足蹈的表演起来。老农看懂了,点点头,对桥本说:“你的刀,我没有。(生硬的日语)”

“没,没有?八嘎……”

“在老张那里,他拿去了,我们去要回来?(生硬的日语)”

“好的,走吧。”桥本焦急地催着老农,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老农穿过村落,继续往前走。

“还要走啊,这是去哪里?”看看离开了据点控制的范围,桥本有点儿不安。

老农不说话,作个手势,意思是:“就在前面。”

现在,连田地也走过了,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桥本更觉得不安了,问道:“喂,你这是去哪里啊?”

老农还是没有回答,反而“啪,啪”地打了两下响指。

树林深处,突然蹿出来四五个持枪的便衣!不等桥本反抗或者逃跑,就把这堂堂的大日本皇军缴械了。

这些人簇拥着魂飞魄散的桥本,穿过树林,进入一条山谷。不知道走了多久,林间谷底出现了一些洞穴(窑洞-笔者按)。原来,这里就是八路军游击队的总部了。桥本被带到了游击队长的面前,队长是个目光锐利的胖子,大家都叫他——老张。在老张的桌子上,搞笑地扔着桥本那把刺刀。

“这个,是你的刀?”张队长问。

“……”桥本一言不发,虽然曾经折在一头猪手里,帝国武士的尊严,还是要坚守的嘛。

“你的姓名?”

“桥本一等兵,别的,哼,我什么也不会说!”

张队长笑眯眯地看着桥本,他的日语相当流利:“谁问你啦?不用你说,也知道你是xx步兵部队的对吗?你们的中队一共320人,中队长皆川大尉,小队长楠少尉,对吗?”

“……”

桥本都被他搞糊涂了,好像游击队比他还了解据点的情况,他简直不晓得这个胖子还不知道些什么了。

“好啦,桥本君,不管怎么说,我们见面也是缘分啊,怎么样,和我们一起工作吧?”

“……”这个进展好像太快了。

“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啊,别着急,不是要你马上回答,这样吧,给你一两天,好好考虑一下吧。”

警卫员把桥本带了下去,一边有几个窑洞,桥本就被关在其中一个里面。

第二天,张队长来看他了。

“桥本君,恐怕你没法回自己的部队啦。我的部下来报告,你们的宪兵正在抓你。昨天你没有归队,他们已经把你按开小差处理,正在搜捕你呢。假如让他们抓到,恐怕马上就作为‘前线逃亡罪’就地处决啊。”

桥本一等兵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宪兵在搜查我?我逃兵?!这帮混蛋啊!”

想想日军军纪的确如此,并不是老张危言耸听。既然回不去了,桥本只好接受了命运,和八路军一起行动了。

几天以后,张队长他们就匆忙转移。游击队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长的时间。桥本惊讶地看到张手下的30名战士都拿着日式三八大盖。不久,他们又经历了一次激烈的战斗。因为桥本被留在后面,没有机会看到交战的场面。

又过了几天,正在桥本感觉和他们处得越来越融洽的时候,张队长突然对他说:“你要做好准备,和我们一起拿起枪来战斗哦。这边的对手不是日本军。”

桥本又被搞糊涂了。

这天,部队刚刚宿营,忽然——

“敌人,敌人来袭击啦!”岗哨忽然发出叫声。太晚了,敌人的机枪已经扫射过来,很多游击队员被打倒,其余的纷纷撤了下去。桥本和四五个游击队员来不及转移,被俘虏了。

来袭击的,原来是国民党的游击队。这样,共产党军的俘虏桥本又成了国民党军的俘虏。

发现桥本是日本人,国民党的游击队大吃一惊又如获至宝,居然把他上送到了成都。在那儿,桥本被关进了收容所,一直到抗战结束。

等释放战俘的时候,桥本就又加入了中国军队,从他的自画像上,可以看出他加入的是哪一方。

桥本自己总结道:“当了八路军的俘虏,又当了国民党的俘虏,日本兵里有我这样经历的大概绝无仅有了。都因为那头该死的猪啊。至今,我看到猪就心虚,从此,再也吃不下猪肉了。”

这,就是不吃猪肉的日本兵——桥本的回忆。

39.日本兵与中国便衣

这张漫画看来颇为有趣,它并不是中国人的作品,而是日本作家向政春所著纪实文学《中日战争中的奇怪事情》的插图。画面中的三个人表情古怪,若不对其背景加以说明很容易让人产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原来,这画面表现的是一个真实的情景。其中的日本兵,就是向政春在成都日军战俘营结识的日军俘虏谷田,而那两个便衣打扮的,则是中国方面派出的便衣侦察员。向政春是战后到成都的,那时谷田还滞留在那里,等待忙于内战中的中国政府官员想起来送他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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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兵与中国便衣——《中日战争中的奇怪事情》原书漫画

谷田怎么会对两个便衣打扮的侦察员说对不起呢?事情要从他的被俘说起。

那还是在1938年,谷田是日军第十四师团的一名曹长。兰封会战之后,中国军队面临被日军拦腰斩断的危险,被迫挖开黄河大堤,造成了大面积的黄泛区。此事阻止了日军南下,造成数百万灾民,功过众说纷纭暂且不表。话说这两名中国军队的侦察员,或者说便衣,是中方派出来侦察日军动向的,撑着一条小船,随滚滚黄水而下,看到水中浮来一具身着军装的尸体。两个侦察员一时心动,就把这“尸体”打捞了上来,却发现他居然还有一口气。他,就是这位谷田曹长了。黄河决堤的时候他所在的部队被黄水冲散,谷田抓着块卡车车帮漂了很久,终于失去知觉,要不是被这俩便衣捞上来,必死无疑。

捞上来是捞上来,等发现是个鬼子,两位便衣的意见可就不大一致了。老二说咱们还有任务,扔下去算了,往东漂,哪儿来哪儿去吧;老大说算了,好歹是条性命,救活了他说不定还能问出点儿情报来。争论之后终于老大占了上风,一阵人工呼吸把谷田救活,当然醒了以后也就告诉他你是我们的俘虏了。对此谷田也未表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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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在黄泛区行进艰难

那时候的日本兵不都是武士道吗?谷田怎么这么老实?

武士道之类的精神都是关键时刻一口浊气顶着以死相拼的,这谷田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应该算死过一回,那口气早就散了。让他还阳后再死一回,武士道可是没有教过。二战中,美军也发现日军士兵往往重伤之下也不肯投降,宁愿自杀。但一旦被俘,就会竹筒倒豆子一般痛快,曾有日本战俘这样解释:“既然做不了完美的士兵,我就做个完美的俘虏吧。”自杀的多半救下来就不再重蹈覆辙,原因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生命更为珍惜的缘故。这道理是一样的。

如此本来挺好,俩便衣带谷田回家,审问情报,立功受奖。

不料天下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眼看大功到手,小船恰好飘到了一片浅滩。只见周围忽然一阵混乱,接着芦苇丛中伸出无数枪口……

原来,两个便衣队误闯了三十九军公秉藩部的防地,不由分说就被缴了械。

两个人出来执行任务,所以都没带证件,只能一个劲儿地喊误会,可是没人理他们——你船上还有一个鬼子,你不是汉奸谁信啊。

不一会儿上头传下话来,说日本兵逼得紧,不用审了直接崩了吧。谷田也受过中文训练,听了这话魂飞魄散。还好俘虏他们的大胡子队长很仗义,说别,别崩。来——把这鬼子和俩汉奸关起来,找把刀来明天早上出发前砍头祭旗。哦,敢情这位是绿林出身的,讲究个吉利!

三个人口喊冤枉被关了起来。小黑屋里,两个便衣互相埋怨直到开骂。总的来说,是老二发飙,责骂老大不该救这个鬼子,直接扔水里哪有现在的麻烦?

老大说:“靠,我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丧门星啊!”

谷田呢?

只好不断地鞠躬,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幸运的是,那时候抓一个日本俘虏不容易,第二天到底来了个人审问,终于弄明白了三个人的身份。

弄明白以后,公秉藩的部下对两个便衣道歉,礼送出境。两个便衣还不服,说那我们抓的那个日本俘虏还给我们。人家说谁?这个嘛,这个可是我们战场上抓的啊,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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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军队优待日军俘虏的宣传标语

俩便衣里头的老二气得蹦高,指着谷田的鼻子叫:“你,你小子说,是谁抓的你?你小子要讲良心!”

谷田看看这边黑洞洞的枪口,琢磨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冲着老大、老二又是一鞠躬——“对不起”。

……

谷田最终被送往后方的日军战俘营,就这样到了成都,并且在那里度过了战争岁月。

写到这里,向政春提到,当时谷田还挺想念两个便衣的,不讲良心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平安度过了战争,如果有机会见到,他还是要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40.“土八路”的神秘武器

在描写八路军骑兵部队战史的文学作品《冀鲁豫的“哥萨克”》中,“胜利前夜”一节,对于“地雷战”,作者有如下一段描述:

需要说明的是,那些以为地雷炸死不少老百姓的说法,多半是受了电影电视的误导。其实,抗战时的民兵地雷,原本没有多大杀伤力,能不能炸死人都难说。

民兵使用的地雷,厉害的有两种:一种装填黄色炸药,这是兵工厂生产的,每个村只发几个。如果打了胜仗,立了功也能再奖励几个,总之十分难得;另一种是特大号地雷,可这玩意不仅成本高,而且容器不好找,还不容易伪装,所以用的也不多。

最常见的是装黑火药的“铁西瓜”,实际上就是个大鞭炮,主要靠混在爆炸物里的铁片、石子伤人,嘣得好能打中要害,嘣得不好也就是个烧伤。因此,在真正的地雷战里,那种“地雷一响,鬼子就飞到天上”的场面其实不多。更常见的是——“轰”的一声,鬼子突然变成个黑不溜秋、浑身冒青烟的灶王爷,怪叫着又蹦又跳。

看完最后一段形容的鬼子形象,忍俊不禁。

这段描写毫不夸张,当年我家一个老乡孙光瑞,抗战中在河北参加地雷战的时候,就碰到过同样的问题。

孙光瑞是和我老家一个村子的人,是在刘家窑村自戗殉国的晋梦奇司令的战友,也是当地抗战的领导人之一,解放后在河北司法系统工作,最后职务为河北高检院长。老人今年依然在世,已经97岁了。他在70年代来北京开会还到过我家,当时对晋梦奇的牺牲依然很痛qTONC惜,说晋若不死,会比他的职务还高,因为晋的“文化水平高,政策水平高”。

河北的八路军组织抗战,也碰到同样的问题——地雷威力不够,炸不死日军。

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就是改进装药,这活计上级就交给了孙光瑞——谁叫他原来是学纺织的呢,说起来这一行多少和化学有关系。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活计不由你推托,八路里面文化人少啊。可是效果如何,那实在不好说。孙光瑞是个武书生,夜黑风高,杀敌放火是他的本色,要他回到书本上搞学问那可费劲了。更要命的是,威力不够指的是民兵使用的黑火药地雷,当地鞭炮手艺人的功夫。就算他能想出新的配方他们学起来也难——有几个民兵能分得清硝和苯是什么玩艺儿?

但是,孙光瑞还真是有办法,他的学问如何不知道,脑子是绝对的聪明。

于是,老孙就带着几个手下进邯郸城了,出来的时候让弟兄们先走,自己还玩了一把个人英雄主义的亮相——放倒哨兵,匹马出城。伪《华北日报》称孙光瑞为“匪徒”,说“匪徒鸣枪过市,一城皆惊”。

不过孙光瑞进城可不是为了亮相,出来以后他就把这次进城所获分成大小口袋,交给了各村的民兵,让他们掺到地雷的火药里面去。

从此,邯郸的鬼子苦日子就来了。

出城扫荡踩上地雷,威力依然是“鬼子突然变成个黑不溜秋、浑身冒青烟的灶王爷,怪叫着又蹦又跳”。

但是,这之后事情可就不一样了。伤,是不重,但受伤的地方很快不是大面积溃烂,就是奇痒难熬,发黑、坏死、红线穿心不一而足。不但军医束手无策,而且伤员极为痛苦,竟有日军用刺刀给自己截肢的事情发生。

日本方面百般研究,始终弄不清八路的地雷里放了什么。敌伪方面纷纷传言八路的地雷现在是“神秘武器”,伪军称为“一粘死”。

放的什么?

其实一点儿也不神秘。

俺们河北有个传统,最富的商家,不是骡马行,不是织机场,而是大生药铺子,西门庆、卢俊义,就都是俺们老乡。孙光瑞好端端地不琢磨科学,就琢磨上了这生药铺子。

原来,此人年少的时候好读杂书,知道宋史里有一段,说唐家(是不是西川唐家待考)给皇帝献过“毒火球”,就是古代火药武器里面掺杂毒药的武器。于是他灵机一动,这东西现在不也一样能用嘛,玩起了抗日版的“霹雳堂主”。他进城,就是奔了几个大生药铺,一番工作之后,自愿不自愿的“西门庆”们都乖乖地把铺子打开了任八爷挑选——反正又不是红伤药,“太君”对什么狼毒、巴豆的也不管制。

于是,八路的地雷里就加了这些“佐料”。而且,这些药一旦发现有效,也不一定需要从城里买,发动群众去釆,乡下的草郎中分辨几味药材可不是难事。

问题是,日本军医上哪儿知道狼毒、巴豆、砒霜和火药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该用什么对症药呢?

当然地雷不长眼,不但是炸日本人,也炸中国人。不久,就有一个给日军做翻译的被地雷给炸了,尽管日本军医尽力诊治,依然两条腿很快就开始烂,每日哀号不已,要死要活。

这个翻译官是本地人,其家人辗转托人找到了八路敌工部,求八路老爷给“解药”,并且表示,如果治好,一定弃暗投明,暗中为八路做事,违者天诛地灭。

敌工部斟酌之后,认为是个好机会,难得能在日军心脏里面按一颗钉子,就来找孙光瑞商量。

孙光瑞听了以后,翻着眼皮想了想,说你去问问吧,他挨的雷要是八月十五以前埋的,我还有办法,要是八月十五以后埋的,那就……

敢情民兵被孙光瑞的创举调动了积极性,也开阔了思路,有民兵在地雷里加入了晒干的人畜粪便,结果发现效果奇好。从八月十五以后,这种东西就成了当地地雷的标准装药。要是原来的“中药地雷”,孙光瑞还可以说出个子午寅卯,中医还有办法,加上这个东西,就是八路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一问,不幸,八月十五以后的雷……

敌工部只好把这条线掐了。

这翻译官不久死去。

后来听说是翻译官在伪军中的把兄弟看他太痛苦,做善事给了他一枪。

忽然想到,土八路这种“神秘武器”,要在今天,该算是“化学武器”加“生物武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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