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夜谭】
9、20 19下水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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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 句
文/黄横
谁发明了“造句”一词，我没时间没才华没兴趣考据了。我没考据癖，培养考据癖是需要太多的燃料和养料的。我是个成瘾快的人，不但瘾头多，而且瘾力大。烟，酒，茶，文章，女人，都是我的瘾，我真不知道，没瘾的人生是怎么过的。原由网我所说的文章瘾，不是说自己有写文章的瘾，是说自己有把玩他人文章的瘾，正如我吸烟，喝酒，饮茶，爱女人一样，它们都不是我生产的，它们不过是我和人类世界、和宇宙精神走私的车船。没有形而下的斑斓生活，哪有形而上的烟墨铁黑的哲学。如果对自己也可以说实话的话，我有造句的瘾，一天两天不造句，我就嘴臭手痒，恍恍惚惚，如丧考妣。我的考妣早已考妣了，应该说是一天不造句如丢了手机失去情人吧。嗨! 这比喻还差强人意。
我是个农村娃，后来是个手艺人，阴差阳错地上了几年学，识得几个字，读了几页书，在自然社会和人生面前，它们什么都不是。记得小时候，每学一个生字词，老师都逼我们遣词造句，以检查我们对生字词的领会运用的程度。那年纪，造句难，造句之难难于上青天！为什么难呢？因为造成一句内涵徳智体美劳有价值的句子难。我们是学生了，有文化了，我们不能口无遮拦，信笔湖写海编了。我们心里可能有好多好多的句子，就是说不出口，落不下笔，因为我们要披沙拣金挑出最合适的句子，所以苦思冥想绞干脑汁半天也造不出一个神奇的句子来。不是我们没有语感，不懂语法，我们脱口而出的骂人的脏话撒谎的谎话，主谓宾定状补好得很呢，但我们造不出风光旖旎直截人心的句子。我们本能地害怕朴质，懵懂原由网地畏惧真话，所以，我们造出的句子泄露了我们的才学有多浅薄，我们的心地如何地装修不起。如今，我在装修城里人的居室空间几十年了后，我想装修小儿女们的心理空间时，又碰上了孩子们的造句难。我们为什么嘴上能跑马，下笔驴死亡呢？因为我们觉着造句得有工艺，匠心，才情，学养，机锋，在这样那样的标准前，我们每每会败阵怯场，苦思冥想半天，就是造不出个句子落到纸上。
造句真的难吗？写文章真的难吗？我自诩是个造句子的匠人，我以为造句写文章不咋难。假如一心想造好句子，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假如一心想写藏之名山留芳千古的好文章，假如写文章为了吸人眼球博人点赞，那可能就难了。造句作文，无非是把心里想说的话用书面语写下来，心里想怎么说，纸上就怎么写，先勇敢地说出来写出来再说。造句作文，先别考虑什么创意，修辞，得体，逻辑性，连贯性，那是以后修改润色的事。好文章都是改出来的，文章大家的好文章另当别论。人都有造句的直觉和表情的本能，因为智力正常没有语言障碍的人几乎无时不在用母语进行思维（自我交流），用语言与他人进行社会交流。也就是说，我们每天自觉不自觉地要无声的有声的//www.58yuanyou.com说成千上万句话，这成千上万句话中，一定有表达奇葩想法的好句子，一定有说明论证自己观点的好段落，只是我们从不留意，想过说过也就想过说过了。我们需要有意地留意我们思维和说话的具体情境，有意地留意我们思维和说话的心情和对象，有意地留意我们为什么想到这想到那，我们为什么这样说那样说，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们得养成把有价值有趣味有美感的句子（不管是单句还是复句），不但留在心底而且写到纸上的习惯。据说，唐朝的鬼才李贺//www.58yuanyou.com就是这样干的，其实，古今中外的文人都这样干，只是李贺过头了。
不是天才的我们，偶尔也有奇思妙想，即所谓的“灵感”吧。有的灵感会一而再再而三光顾我们的心灵，有的就极光弧闪或者鬼火神瞥一样只能奇遇，邂逅一次已是福至心田，再想碰到实属非份之想了。苏东坡说，“作诗火急追亡逋”，是说灵感稍纵即逝，需要十万火急地拦阻缉拿，对待灵感要像对待凶恶的逃逸的罪犯一样。我以为我们得有个小本本，随手记下奇思妙想，而奇思妙想，来临时不过是吉光片语一字一词。记下来了，就有了有空时追忆扩写的的引药和根据。一个活人，脑筋从不会偷懒，每分每秒都在用语言进行思维，但会GjpVM身懒手懒。脑子无时不在用语言造句子，只是我们不录不写而已。只要我们肯录肯写，我们的脑子会自动修改润色它所造的一切句子，因为自然规律哲理、社会法律道德律和自我脾性良心学识的约束，心里话不可能都成台面语，个见不可能都写成能够公示于众的文章，所以，我们的大脑会有意无意地不间断地润色修改我们的造句和作文。
我很赞同叶圣陶先生劝人写“触发”的主张。把一时激灵和兴会，写下来，哪怕是一个词语一个句子，只有记录在案了，才能有案可查。好句子不是造出来的，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神来之笔，生花妙语，都得有灵光照澈，而电光石火一般的灵感妙悟来自于生活的沉潜、阅读的苦闷和思考的开豁。木偶般的生活，机械性的阅读，人云亦云的所谓思考，应该很难有真正的灵光乍现。如果我也有什么写作经验的话，我的写作经验是，灵感来了，就造上一个句子表述灵感，有空了，就蕴育成段落，有酒喝了，寂寞来了，就敷衍成为一篇文章。“造句育段成文”，我以为造句最重要，好段落，好文章，全是为了充满灵光、才气和个性的好句子而活着。灵光乍现，照澈性灵，好句子就来了。应该说，好句子不是造出来的，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仿佛山泉流淌成溪，仿佛人工亲近自然。好句子好文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都是真实写照，真情流露。
生存着，感受着，阅读着，表达着，我们过着一生。人生只有一生，一生为了成为物质的人生和成就精神的人生而活。深入书本，为了深入心灵，深入生活，为了深入生命。生命和心灵，敞向宇宙精神，灭没成时空本质，而造句子和写文章，我以为是星辰一般的活儿，是人的心灵和造物主为了彼此形神的媾和的讨价还价。天体运行，星辰说话。星辰说，人生啊，走走，逛逛，爱爱，恨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都是实实在在在造生活的句子和作心灵的文章。区别是我们的一生，能不能有时间和空间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法官一样审判我们的行为，上帝一样审美我们的心迹，而有意识的造句和作文，无非是良心的口供和心灵的忏悔。
我们面对江山地理，历史人文，亲爱仇雔，无非是借由他们面对我们的生动活泼熠熠生辉的内心。“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阅人以为世，人冉冉而行暮”。我们活着，我们感受，我们表达。我们活过，我们有兴感，我们表述过。造句和作文呢，是一种存在观和哲学观，如果我们要为心灵而讨生活的话。为了糊口，我们不怕手无手艺，为了养心，我们不怕口无口才。
2020年10月27日，触明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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