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第一遍读一本好书的时候，我们仿佛觉得找到了一个朋友；当我们再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仿佛又和老朋友重逢。
——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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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有明灭——关于巴金作品《寒夜》的思考
作者简介
大家好，我是17级汉师三班的杨奕昕。关于文字，我喜欢内心和煦的人写出的文章和故事，无论风格怎样，总爱在其中寻找作者恣意或点滴的柔软。读着温暖的字句度日，在每一段笔纸构建的永恒时空里醉心流连，这也是文字赋予我的最初的乐趣和意义。虽然不知未来如何，但希望如今和曾经那一行行在我眼前和笔尖流淌过的文字呈现在你们眼前时，能够慰人心脾。
座右铭：最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寒夜》是巴金1944年开始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在小说中成功地塑造了汪文宣、曾树生、汪母这三个人物形象，深刻地写出了抗战时期勤恳、忠厚、善良的小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小说主人公汪文宣和曾树生是一对大学教育系毕业的夫妇。
他们年轻时曾经编织过许多美丽的理想，希望能用自己的知识和力量办一所“乡村化、家庭化”的学堂，为国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事情。但抗战爆发后，他们逃难到重庆，汪文宣在一家半官半商的图书文具公司当校对，曾树生在大川银行当“花瓶”。
汪文宣的母亲为了减轻儿子的生活负担，赶来操持家务，但汪母与曾树生婆媳关系不和，汪文宣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且又患上肺病，家庭经济非常拮据。
最后曾树生跟随银行年轻的经理乘飞机去了兰州，汪文宣在抗战胜利的鞭炮声中病死，汪母带着孙子小宣回了昆明老家。两个月后，曾树生从兰州回到重庆，但已物是人非，伤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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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有明灭——关于巴金作品《寒夜》的思考
毫无疑问，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寒夜》被看作是一部“平民的史诗”，是一部向当时沉重社会现实进行有力批判和血泪控诉的现实主义作品，描写的也正是“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和无力感。而找来《寒夜》细细通读，却又深觉这部巴金心血之作的魅力不止于此——要解透《寒夜》的边边角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梦”在《寒夜》里是最突出的一个字，而其中对各种真真假假梦境的描写以“梦”来反映或呼应现实的构思，则是此部作品中最宏伟、最巧妙的地方。现实中看不到希望的寒冷和沉重梦EHhSgr境的压迫与美好梦境的逐个击破为整篇小说笼罩上了一层压抑而绝望的颜色，将书中人物命运和时局的悲凉和无奈刻在了每一个读者心上。
整篇故事中的梦大致分为两种，一是真实而清晰的梦，二是模糊而迷乱的梦。前者在全文中出现了九次，后者则出现了十次，余下一笔带过的关于梦的字眼在小说的叙述中时时出现。作品中的人物不仅自己常常陷入各种各样的梦境，还总是将他人当成自己人生的一个梦：母亲把懦弱患病的儿子当成自己未来生活的梦，丈夫把妻子的爱和幸福当成自己活下去的梦，而妻子把情人陈主任当成自己逃离麻木苦闷生活的梦……但这些梦无一例外都破灭了，每一个把别人当成希冀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失望了，悲惨的的梦成为现实，温暖的梦却逐步消失，迎接他们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作品一开头便是写梦——这是一个混沌迷茫在寻找着的梦。现实中与妻子吵架后树生的出走与梦境中文宣自问自答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身处现实中的主人公陷入了一中似梦非梦的恍惚状态，同时也将整篇作品掷入了一个朦胧暧昧、令人似是找不到任何合适出路的忧烦中。第二章作者依旧写梦——梦中在战争来临时主人公陷入了妻子和母亲他只能选择一个的困境。梦中的情节是虚构的，但它反映的梦外汪文宣在烦琐生活中遇到的进退不得的窘况却是无比真实的原由网。按照内心的想法他自然是谁都不愿放弃——但残酷的梦催着他做决定。无疑，梦里妻子的离开也暗示着不久后树生离开他飞去兰州的事实，而那点“他想她会回来”的心愿最终也不过成了他悲惨死去时虚妄的一点安慰。表面上来看，在现实生活中他是在寻找妻子，在梦中是在寻找母亲——但这两者安在汪文宣身上却表现了相同的境遇：妻与母之间的矛盾和他恍恍然不知向何处去的麻木和颓废。巴金先生不仅用梦为整部《寒夜》奠定了调子，同时又通过梦与现实的暗中相连来铺垫情节、刻画人物，这不得不说是其构思与写作功力的深厚了。
除去小说中具体人物的具体梦境，其整个故事中还描写了群体的梦境和社会的梦境。而这两个巨大的梦境是被作者安排在暗处以不动声色的姿态表现出来的。首先是汪文宣和曾树生年轻时雄心勃勃的教育理想梦，而这个梦又不仅仅是属于文宣和树生两个人的。往大处说，它是中国当时所有怀着教育理想的知识分子们心中都在构建的一个梦。“教育救国”在他们当时年轻且充满热血激情的心里并不只是一句空喊的口号，而是一个毕生的事业和追求——对于懦弱忠厚如汪文宣来说也是如此。当年的树生和文宣因为这个共同的理想之梦而走到一起，甚至没有办过合法的婚姻手续就决定做彼此一生的伴侣，这是十分令人感动和憧憬的。但战争的提心吊胆和物质上的匮乏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的梦给打碎了——文宣为了生计不得不在小公司日复一日的校对那些似是而非的文稿，树生则在银行当一个被认为是“花瓶”的女招侍。曾经如胶似漆的爱情和壮志凌云的理想化为了乌有：梦碎了，等待他们的是无边无际凄冷的寒夜和激不起一丝波澜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这是《寒夜》真实的地方，当然也更是它残酷的地方。作品中比起巴金前期的作品如《家》和爱情三部曲少了洋溢的青春激情，多了的是深沉的反思和冷静的剖析。梦的幻灭虽然痛苦，可它也确实代表了当时部分的真实生活——这也是许多读者喜爱《寒夜》多于巴金其他作品的原因之一。
再一个是社会的梦境。这个梦比群体的梦还要大，破碎的时候也理所当然的更使人绝望——那便是抗战胜利就能过上幸福日子的梦。在整个故事里，这个梦一直在各个人物的口中心中若隐若现，如同珍宝和看得见的光明一般让他们在漆漆寒夜中苟延残喘。可“胜利是他们的胜利，不是我们的胜利，”小人物在社会夹缝中生存的艰难和苦楚被一语道破。当民族危亡的时代重任从千千万万个中国人的肩头搬离时，生活原本坚硬冰冷的一面便昭然若揭，抗战胜利反而像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梦。原来不仅仅冬天的夜晚才叫寒夜，战争前后整个社会的下层终年都是见不到阳光的寒夜！最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汪文宣在胜利日那天之后的死——看吧，死在抗战胜利之后，反而是原由网一种令人奢求的解脱！想要幸福生活的梦醒了，寒夜依然在继续。做官者和有钱人离开了是非之地，而身无分文的百姓还在冷风中瑟瑟地发着抖，活不活得下去对他们来说还是个问题。由此来看，作品由个人家庭的寒夜慢慢铺就开来，展开了一幅知识分子、社会的寒夜图。三者之间梦的明灭与层层叠叠的寒夜交相呼应，也使得整个作品结构完整紧凑，无怪乎被称作是“史诗”了。
自然，故事中有生活在梦中的人，也就有清醒到痛不欲生的人。这便是主人公的昔年同窗唐柏青。他遭遇了妻子生产母子双亡的惨事，原本就生活拮据的他卖光了书，搁下了的著作计划，在酒馆里浇愁。瞧瞧他多么清楚：“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这种人的。我们奉公守法，别人升官发财……”他用喝酒的方式强迫自己进入到梦里——梦里至少比现实要好些！在某种层面上，唐柏青的一系列命运EHhSgr也是暗示着汪文宣的结果，那就是死亡和最后的梦醒。对于他们这些不得志的小知识分子来说，大概在漫漫寒夜中死比生更轻松呢！
细腻真挚且从多方面进行剖析的心理活动是巴金作品的特色之一，在《寒夜》中表现的尤为明显。文宣陷在母亲和妻子争执中间懦弱又无可奈何的昏然和颓唐，在妻子离开时的无力茫然与压抑的心痛；树生在爱情和自由两个选项之间的再三地徘徊和彷徨，抗战结束后重回故地却物是人非的寒冷和虚妄……小说中没有英雄式的救世主，有的只是一个个脆弱的人在面临真实生活时的挣扎和抉择。这些在现实中存在的矛盾的心理活动与他们做过的或好或坏的梦纠缠在一起，难免给读者带来一种朦胧的怅然若失之感。而这些“呼之欲出”的内心活动同样也展现了作者在叙述过程中某种层面的感同身受和对人物本身深刻的认同。
巴金曾在关于《寒夜》创作的回忆录里提到“它不是悲观的书，它是一本希望的作品，黑暗消散不正是为了迎接黎明！”但相比起一本“迎接黎明之梦”的书，它展现更多的是“埋葬黑暗和虚幻之梦”。《寒夜》写于抗战胜原由网利前，也写于巴金新婚后不久，而作品中的时间和内容无疑也与之有一定的契合度。虽然作品不可能完全反映作家的生活，但在一定程度上无疑有对与作品相关内容的思考、感悟甚至经历。知识分子朋友们的死，抗战胜利的渺茫以及对家庭关系和社会生存的深度体会，想必都是他创作这部《寒夜》的素材。这些素材并不轻快，它们压在作者心头，想要通过作品传达与宣泄出来。这样来看，它便是一部从多个角度去阐释现实与梦的作品。埋葬残梦，也是作者在埋葬过去的自己，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正视现实和内心究竟是如何模样。
相较于巴金的成名作《家》，《寒夜》里没有像觉慧那般天真烂漫的人物；相较于《电》，《寒夜》里也没有像李佩珠那样近乎完美的女性；相较于《憩园》，《寒夜》里也没有像万昭华那样懂教育的母亲——是的，《寒夜》里没有一个人物是可以完全讨人喜欢的，但当你将其读完时，又会觉得巴金笔下的人物就是你自己。如果你是汪母，或许也会有爱儿厌媳的复杂心理；如果你是文宣，或许也会唯唯诺诺不发一言；如果你是树生，或许也会舍下病中的丈夫和苦相的儿子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句句读来，巴金不是在写人物，而是在写人。
这部作品所带给读者的不仅仅是对那个黑暗时代的反思，还有对当下自身及社会的考量。梦时明时灭，而《寒夜》永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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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杨奕昕
编辑：臧潇
编审：石桥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