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枣树大概是最常见的果树了。人家的房前屋后，坡上坎下，甚至是茅房侧畔，都会有它的身影。枣树往往长得弯腰弓背，旁逸斜出，树皮皲裂剥落成面条状的细条，外貌相当丑陋。然而，在乡间长大的人，是没有人会轻易忘记枣树的，——甚至会终生刻骨铭心的记着它。我就是这样的人。
枣树是先开花，后发芽的。枣树开花的时节大约在农历五月前后。农谚曰：“枣花开，割大麦；楝花开，割小麦。”这时节，田野里遍地金黄，炸梨鸟贴着翻滚的麦浪上下翻飞如梭，一声一声的鸣叫着。枣树就开花了。枣树的花很黄，很淡，淡到没有了香味。农人们在院里的水井上磨镰刀，枣花就星星点点的飘落下来，飘得人满头满身，飘得地上满是青绿。这时候的枣树，就象十八九岁的待嫁少女，含蓄羞涩而又风姿绰约，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诗意的情怀。苏东坡有诗：“簌簌衣巾落枣花”，那心境也大抵如此吧！
枣花落尽，枣叶芽儿就绽出来了；开始时很薄很嫩，而且有一种发黄透亮的感觉，娇嫩若初生婴儿的指甲。这时候，有细心的农人就会在清晨趁着露珠采下枣叶，晒干、煎炒后，储存于阴凉干燥处，作为茶叶慢慢饮用，而且也常用来招待客人。可惜我没有尝过枣叶作茶的滋味，我想那一定也很清新吧！
枣树开始挂果了。那果实开始很青，很小，一个月后就长成指头肚儿那么大了。这时候的枣子不甜，却脆，但农人们是舍不得摘吃的。遇上下暴雨，刮大风，有些枣子就会被刮落下来，孩子们便端上脸盆，在雨地里跳来跳去的捡拾枣子。嘭，有时候，一颗枣子打在光脊背上，或者砸在头上，生疼生疼的，但那种雨中收获的愉悦却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捡了枣子后，放在开水锅里煮着吃，面生生的，很好吃。
然而这时候却须防着老鼠了。老鼠这东西又贪又谗，常常在夜里从地洞里溜出来，爬上枣树，转拣个大的枣子吃。夏夜纳凉时，月亮挂在枣树梢头，啪，一颗枣子落在地上。这一定是老鼠在偷吃枣子了。农人们只好在枣树干上缚一圈塑料薄膜，塑料薄膜滑，老原由网鼠就爬不上树了。但老鼠也挺狡猾，它会顺着旁边的槐树或者椿树爬上去，然后沿着枝条攀缘，然后再跳上枣树。没办法，孩子们就做了弹弓，用小石子作子弹，看到哪一条枣树枝上有了动静，就“嗖”的一块石子打了上去；有时候正巧击中，老鼠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很响，赶紧打一个翻滚，爬起来一溜烟的逃跑了。
“七月十五枣红圈儿。”过了农历七月十五，枣树向阳的一面就开始有枣子发了红；一条树枝上，绿叶掩映之中，几十颗红玛瑙般的枣子躲藏其中，把树枝压得沉甸甸的。一阵风掠过，枣树便象一位孕妇一般，骄傲的随风摆动着。孩子们便开始忍着父母的斥骂和枣刺的侵袭，隔三岔五的偷偷爬到树上摘枣子吃了。这时候的枣子脆生生的，甜丝丝的，诱人极了。
我小时侯就经常偷吃别人家的枣子。——谁舍得打自家的枣子呢？中秋的正午，阳光懒慵慵的，邻居不在家，可那挣出院墙外的一蓬枣子实在是太诱人了，就悄悄爬上树去，摘上一口袋，溜下树来就跑。当然，用石块掷打是最有效的办法。一块石子甩上去，哗，一片枣子在地上蹦达，赶上前去，紧拾慢拾，然后扭头就跑。主人看见了，只是嚷骂，却也并不过分追究我们这些小孩EsxYcCzpzv子们。
谢枣子是在中秋节前后吧。这时候的枣子已经熟透了，有的甚至通体透红。就爬上树去，用长杆打枣。——不能用竹杆打的，据说用竹杆会将枣树打聋，来年就不挂果了。我家门前就有两棵枣树，好几年不见挂果，大概就是被竹杆打聋了吧。打枣人用长杆在树上挥舞，枣子就如雨点般的在地上蹿跳。这时候倒不用弯腰费力去捡了，拿凉席或者草垫铺在地上，枣子落下来自然就收起来了；或者，拿一根井绳圈在枣树周围，枣子落下来时，被井绳拦着，便不会滚得很远，等一棵树上的枣子全谢完了，再去捡拾。我们家门前原来有一条水沟，沟里长年流水不断，这就更方便了：站在枣树上使劲一摇枣树，枣子落下来时全部掉在水里，然后在水面上设一道屏障，哎，枣子随着水流就全集中到这里，只需拿笊篱捞上来就行了。
谢了果实的枣树枝疏叶朗，一片萧条；然而在那最高的枣树枝头，却总有那么一颗未落的枣子挂在那EsxYcCzpzv里，红红的，在深冬的寒风里摇曳着，定格成为一道风景，永远铭刻在了远离故乡的游子心头……
枣子可以运到集市上卖钱。不过，那时候我们是将枣子捂起来的，酿醋。这种醋很白，酸得叫人掉牙。或者，也可以把枣子放在太阳地里晒成肉干，贮藏起来；在漫长的落雪的冬日里，捏上一颗放在嘴里，就那么老牛反刍一般的咀嚼着。于是，一年里的所有往事便会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关于枣树，乡间还有许EsxYcCzpzv多的风俗呢。记得小时候的大年夜里，奶奶总是在家门口的枣树根前挖一个小坑，倒一碗煮熟的饺子进去，然后再把坑掩上；五月端午的早晨，太阳还没有露面时，又用菜刀在枣树干上砍一些小口，然后夹几根面条放进去。我不知道奶奶这种做法的用意。但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每年枣树为人们孕育了那么多的果实，淳朴的农人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它的犒劳和感激之情吧？！（写于2EsxYcCzpzv000年）
（作者：邓州市委宣传部张书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