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向
建筑师，建筑评论者。
最近被吴家骅老师的《建筑的谎言》刷屏，我读后则颇为失望。建筑学在中国发展到当下，不缺吐槽的人才，从刚入学的学生到吴老师这类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每个人都可以吐上几句，不算啥难事。
问题来了，说完几句之后，依旧日子平常，风轻云淡。所以这类吐槽不过就是发泄，对建筑学没啥意义。
建筑学发展到当下，在大陆、在西方都遇到了困境，建筑学需要“破”，然后“立”。吐槽显然不是“破”。朱涛关于梁思成的书基本也可以看成高级吐槽，也算不得“破”，对建筑学也没啥意义。“破”的基础在于对已有知识和范式有着充分的认识，了解已有知识和范式的局限性，并洞悉这些局限性的深层次原因。从局限性的深层次原因下手，“破”才是可能的。否则就是瞎来。
瞎来原由网一般会表现在两个层面。
第一，就是大家熟悉的吐槽，看到一些现象不能让自己满意，于是信口开喷。而另外一种则比较隐蔽，以拿来主义的方式要求重新洗牌。但“破”并不是推倒重新来过。回顾科学史和艺术史，科学和艺术发展到当下的辉煌，每次所谓颠覆性的突破，究其本质，并非从天而降，无一不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大陆在改革开放这三十年的建筑学发展，多了不少急功近利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从西方拿来所谓的理论和经验，直接用于中国的建筑学实践和教育，这拿来的东西都没有好好研究和学习，就替换了还没好好继承的所谓旧的东西。
这种盲目粗暴的态度其实在吴家骅老师的吐槽中也显而易见，可惜的是，至今还有许多人把这种粗暴的态度当成一种先进的观念。
我观察各种吐槽的时候，会依据自己的思考范式把吐槽在类型学上归类，但悲哀地发现这些吐槽基本属于一类思考范式——机械决定论，粗暴而自负。不过等中国作为一个复杂系统，庞大到和西方已经相提并论，而在建设上则远远超过之后，那些拿来主义各种中介的底裤全部露了出来，因为他们借用的各种理论和经验已经无法指导或者哄骗中国当下的建设发展了。
现在看来，中国的建筑学似乎遇到了困境，但世界建筑学的困境更大，所以这倒其实是个机会，通过中国建筑学参看中国这个复杂系统而创新出可为世界建筑学提供出路的机会。困境就意味可以“破”而“立”。
那么有人在“立”吗？有的，我注意到了不少人在悄悄地“立”。这个工作需要排除干扰和诱惑，有些孤独地耕耘。比如周榕和袁牧都注意到了建筑学的困境。
周榕发现建筑学作为一个系统之所以失去活力，在于其系统越来越趋于单一和狭隘。所以周榕有个雄心是扩大建筑学范畴。他试图扩展建筑学的外延，充满兴趣地研究和观察和建筑学相关的学科，包括社会学的各种现象。显然他企图把建筑学这个系统膨胀生长，而不是一味将其狭窄化。
袁牧则选择另外一条途径，他发现建筑学作为一个系统，它的基本原则在教育中被淡忘，建筑师越来越热爱操弄复杂的规则和语汇，而解决切身问题的能力却日益低下。他回到建筑学基础，重新撰写建筑学初步，希望在最基本的原则上能够重新定义，因为一个系统的复杂性在于基本原则是否可以以自组织方式发展。
李翔宁则注意到了中国作为一个新兴力量的重要性，中国本身的许多现象值得研究，这种中国性不仅可以为中国的建筑学创新提供重要的可能性，也可能是解决当代建筑学困境的一剂良药。
但我没有看到建筑历史研究和理论范式创新的迹象，但很高兴在历史局部的片段上，看到有一些杰出的研究。比如留德的刘妍博士从考古学和人类学入手，研究中国古代桥梁的建造技术，令人耳目一新。又如天大的丁垚对独乐寺长期细致的研究。但我没看到中国建筑史产生新的历史研究的范式。朱涛八卦了梁思成一堆事，但“破”不了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史范式，更不用说他是否能够提出新的建筑史范式。
中国建筑史研究还是在梁思成的建筑史范式下局部深入和创新。就我对社会学科的发展来看，一个替代梁思成范式的新的建筑史范式的产生还是有可能的。这需要时间和积累。
有人会问我在干嘛？我在“立”。
首先，我试图建立一种新的建筑学思考范式，引用复杂科学这种正在经济、信息、物理和生物上的新范式进入建筑学。
其次，从人类学的角度，正视自己作为中国人甚至江南人的存在，避免陷入现代主义建筑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fDbRMJxEhn的标准人的角色，就此发现了一些新而有趣的切入。比如作为江南人，面对水汽充沛的气候，对光的理解远不如地中海的人，但对影子，尤其因为天气而把景色抽象成黑白调子的影子则熟悉得更多，基于西方发展出来的建筑学其实并没有好好研究影子，这也许就是我的机会。
第三，fDbRMJxEhn生活性。现代主义把生活性看成毒药，唯恐伤害建筑的纯粹性，现代主义的纯粹性为现代主义带来与之前所有风格迥异的形象，就此也伤害了现代主义长期的生命力。
中国人对于生活一直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把这种理解介入到建筑学设计中，就会慢慢发现建筑学的新东西。至于是不是符合现代主义，这其实不重要，现代主义没那么重要，尤其在当下。
如今在知乎、在微信，借助网fDbRMJxEhn络或者自媒体，吐槽变得越来越方便和耸人听闻。建筑是谎言吗？没有前提和论证，建筑可以任意定义为谎言，那么我们其他许多学科也可以是谎言。按其思路，建筑是谎言的提法本身就是一种谎言。绕到这里，这没啥太大意思，还是扎扎实实做一些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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