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四月，特此选登一组人气作者察察的往期作品：蒋瑜最近一直感到心满意足，只是在看到室友方敏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时，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作者 察察
蒋瑜最近一直感到心满意足。这天早上她在厨房里无所事事地等咖啡煮开的时候，开始讶异自己怎么能持续这么久地心满意足呢？该有三天了，足足72个小时的满足。不可思议。
像大多数姑娘那样，蒋瑜心情好的时候特别喜欢也特别善于打扮自己。几分钟前她光着身子面对衣橱的时候，很快就决定好了今天穿什么这个问题。她利落地套上米色的麻质衬衫，棕色的棉线毛衣，卡其色的毛呢半裙，仅就“藏蓝色袜子好呢，还是灰色的袜子好，哦，也许咖啡色的袜子才好”这个问题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她穿了一条芥末黄的连裤袜，因为她决定出门时穿那件灰绿色的大衣。站在阳光里煮咖啡的时候，她想起了《时时刻刻》里的伍尔夫和《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
只有翻找耳环时她的心情稍稍低落了那么一小会儿，因为她又看到那个被塞在抽屉角落里的钱包了。这是她的室友几天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现在起得比以前晚很多，这样可以避开室友起床的时间。闹钟不再管用，有时候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曾爬起来把手机的闹钟滑至关闭，反而产生手机坏掉的错觉。取代闹钟的，是她那个朝九晚五的室友哐当一声将防盗门关上的动静。这之后蒋瑜便沐浴着晨光醒来，开始她一天的生活。
仅仅说是室友其实并不恰当，她们当然是朋友、是闺蜜。蒋瑜和方敏一起动手做食谱上工序复杂的饭食，一起看新的电影；在恋爱时一起讨论各自男友，在单身时一起讨论新旧暧昧；她们甚至一起旅行过——嗯，一次，更不用提一起上街买衣服了。她们不仅分享各自收藏的网店，还一起坐在显示器跟前浏览那些衣物，品头论足。她们有如出一辙的品味，都不喜欢突兀的设计，偏好自然而有质感的布料，低调又纯净的配色，有点儿小复古又要有点儿小森林。
一个月前，方敏的母亲请假来看女儿，三个人一起生活了一周。那几天蒋瑜养成了晚归的习惯。母亲离开后的次日晚上，方敏对蒋瑜说，我习惯跟你一同生活，就像我习惯跟我妈一同生活一样。你有事不回来我也不觉得不安，“就像小时候我妈出差时我的感受。”
蒋瑜当时正在炒一个菜，菜里好像有洋葱。她当即愣住了，心里泛出一阵类似恶心的感觉。她觉得人对情谊的表达与这份情谊本身的浓厚之间总是存在差距。通常的情况是表达拔高了情感本身，反之的情形，则过于珍贵乃至可遇不可求——譬如她跟田蒲的关系，那是她最好的一个朋友。她认为方敏这话无疑属于前者，况且捏造得过分了，肉麻兮兮。
于是蒋瑜对自己心生失望。到底为什么不能满心欢喜地接受别人温暖的表达呢？那天她吃掉比平常更多分量的原由网洋葱。
两人搭伙洗完碗后，方敏递过来一个玫瑰红色的塑料袋。“给你的生日礼物。”她说。
蒋瑜说了声谢谢，然后打开它。她看见了一只显然不是真皮的东西，蓝、紫、黄的花哨配色，包了一圈儿粉红与白条纹的边儿，内里是另一种粉红色。她吞了一口唾沫，目光最后停留在钱包正中那个金色的合金蝴蝶结上。
“喜欢吗？”方敏说。
她无法相信方敏会买这种东西。这是路边摊撞见的吗，她感到受伤；还是你那个典型的只能把女儿当成小孩儿的母亲买给你的。她哑在钱包面前，有许多话即将出口。
这时方敏说道：
“我很喜欢它。”
于是蒋瑜说道：
“我也喜欢。谢谢你。”
钱包的事儿她没有告诉过田蒲，她觉得这事儿不值得在她面前提起，况且田蒲今年还没送她生日礼物呢。最重要的是，仅仅想象把它说出来都让她感到羞耻。
一整个早上蒋瑜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她上了一会儿网，看了一通微博，逛了几家店铺，查了一会儿食谱。一晃眼的工夫，下午的课已经快要开始了，而洗衣机才刚开始转动。她伸了一个懒腰，起身切开一个火龙果。在勺子插进果肉的瞬间里，她明白今天自己不会去什么学校了。
她插上硬盘，开始找一个没看过的电影，然后点开了伍迪艾伦的《香蕉》。看伍迪的老片子对她来讲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里面也许会出现黛安基顿。她特别喜欢这个眼皮长得有趣的女人，年轻时候的黛安对于她来说，那真是美死了。不过这个片子里没有黛安。“什么嘛，那影评就是放屁！”她懊恼着。她记得的影评里，说过什么黛安在《香蕉》里神经兮兮的小知识分子形象，显然作者说串了。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电影里伍迪正试图泡上刚出现的女主角，这个长相平稳的女子正朝他推销一个宗教。
“喂？小瑜，是我。”来电话的是蒋瑜的一个朋友，噢，另一个闺蜜。她们俩也一起上街买衣服，一起动手做工序复杂的饭食，一起讨论各自男友的功过。她们俩还能没一起旅行，不过这指日可待吧。女友的声音有些哽咽，于是蒋瑜问，“你怎么了？”她开始说一些事情，好像从她真正想说的那一件的源头开始，越说越多。当电影已经暂停了17分钟后，蒋瑜终于明白，左芳的男友跟左芳闹别扭了。
蒋瑜脱口而出一些安慰的句子。
“小瑜，你能出来吗？你在做什么？在学校吗？”
蒋瑜说，我在学校。然后她停了一会儿，茫然地看着画面上伍迪与那个长得半点都不美的女主角。她对左芳说，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吧。
按照坐地铁的速度来看，蒋瑜的学校离左芳约她的咖啡馆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是蒋瑜的家离那儿只有20分钟。挂了电话之后，蒋瑜把暴风影音还原，注视着屏幕。每隔一会儿，她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到手机上，摁一下，哦，原来又过了这么点儿时间。她已经不记得伍迪跟女孩儿是怎么相遇的了。现在伍迪开始为了那个女孩儿充当一个奇怪的英雄。她没明白这英雄是怎么来的，又要到哪里去。她想了一些别的事，有一部分是关于方敏的。
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里面，她穿过一条夹棉的拼布裤子。那年冬天她长胖了许多，这条裤子使她的屁股大得像两只福建柚子。然而方敏说，我觉得你穿这裤子真好看，它跟你的气质很搭配。她想起好些年以前，也是在她发胖的时候，她有过的另一个好朋友，她也曾对蒋瑜说过如出一辙的话，话语对象是一条军装风格的无袖连衣裙。她们曾形影不离，大概三个月吧，后来不知为什么而疏远，渐渐失去联系。今年入冬时她整理衣橱，发现这条耐穿的连衣裙还压在箱底。她把它拎出来，抖了抖，屏住呼吸仔细地摸了摸它的表面。裙子的肩部长了霉斑，金属制的抽绳出口生锈了。
伍迪的英雄当到一半之后，蒋瑜点开了淘宝。她想在里面找一个护肤乳之类的东西。此外她还烦恼自己新买的毛线拖鞋，连带着又烦恼了一阵子那个钱原由网包。过两天就到方敏的生日了，而她还没有想好买什么礼物。她打上“羊皮做旧钱包”的字样，草草看了三页，把“做旧”改成“油蜡”，又把“油蜡”改成“植鞣”，想象自己把一个精挑细选的钱包递给方敏时方敏的反应。
“给你的生日礼物。”她想象着自己说。“喜欢吗？”她想象着自己问。放心吧，我会挑一个你喜欢到舍不得用到烂的好玩意儿。她抿住嘴。不，我做不到这么恶毒；蒋瑜摇摇头，然后她有些害羞地笑了。
她最终只买了一罐丝塔芙，据说还可以治湿疹呢。等下完单，站起来，她开始心烦意乱地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穿内衣和鞋子，拎起灰绿色的大衣，换了一副耳环，关电脑。她预备打一辆车，让司机在招行停一会儿，好把信用卡还满。确实，只有两天就到本月最终还款日了。关门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不出意外的话，她能准时出现在左芳定的时间里，她们会点两杯同样的咖啡，或许会抽烟，然后开始一段左芳以“谢谢你出来陪我”作为开场的聊天。
这间咖啡馆在下午总是人少。左芳是最先发现它的人，她想到第一个可以带来的朋友，就是蒋瑜。这里有名的不是咖啡，是甜点，现烤现做的限量小点心。通常晚上会有不少客人过来，围在大桌子跟前玩儿桌游，等一客烫烫的布朗尼，喝些酒，并且在稍嫌昏暗的光线里开始以为彼此熟悉。
她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它和其他桌子一样大。沙发非常柔软，放松地陷下去之后脸都消失了。左芳低着头，身体前倾，手肘拄在杯子旁边，一下一下搅动着加了牛奶的咖啡。蒋瑜蜷着腿靠在沙发的拐角里，怀中抱着一个抱枕。她原由网有些不知所措，反复默诵着两句话，“你跟他到底怎么了？”以及“你还好吧？”，仿佛她正在思量该说哪一句似的。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左芳喝了一口咖啡，转了转杯把，把它移到左手去，然后又轻轻地放进杯盘。“老问题了，我在想要不要跟他分手。你知道的，他总是这样。他嫌我对他的事情关注不够，那他自己呢，他对我感兴趣的东西也没有多少热情。我不过在他对我复述一天工作的时候走了个神罢了，我又不是做市场的……”
蒋瑜目不转睛地看着左芳的眼睛，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那是一对美丽的眼睛，外眼角妩媚地上扬，内眼角又神秘地下降。在垂眼到直视你的瞬间里，浓密弯曲的睫毛如伞沿划开的雨帘。这对眼睛在不快活的时候格外美。上一次蒋瑜让自己得饱眼福是几周前，那时候左芳说“我长胖了”，当时她们俩也在喝咖啡，只不过在另一家咖啡馆罢了。蒋瑜的视线不断地从左芳的内眼角移到外眼角，为的是把上眼皮的弧线看得更真切。她视线的焦点一点点地迈过身体到桌沿的空气，桌沿到咖啡杯的平面，咖啡杯到另一个咖啡杯的平面，然后扶摇直上。她开始好奇，是不是每个人的眼睛在仔细的端详之中都能像水浪一般充溢着质感呢，她决定回家之后，好好看一看方敏的眼睛。
“其实说他做市场那太体面了，不就是跑销售吗，你说对不对，清高个什么呢？”
“噢……”蒋瑜挪了挪怀里的抱枕，“跑销售很累的。”
“我不是说他不累，现在谁不累呢？难道我不累吗？我就觉得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累就否认别人的累，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在忙似的。他以为我做柜台就很清闲了，就因为，嗯，‘坐’着。每天跟那么多来办业务的人打交道就不说了，压力有多大他想过吗？他做销售业绩都清清楚楚，丁是丁卯是卯，我们呢，我们就含糊多了。要生活就没法儿被提拔，要不然就得出去陪人喝酒，前几天……”
左芳在银行里工作。有一句话蒋瑜早就想说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那你们分手吧。”不，她不能说。
“小瑜？”左芳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呢？我们俩分开会不会好些？”
蒋瑜刷地坐直了，她吓了一跳之后才反应过来，左芳口中的“我们”指的不是她们俩，而是她跟她的男友。当然是的。
蒋瑜没有告诉她自己想了些什么，她没看眼睛有一会儿了。她想象着自己坐在一架封闭的过山车里，身两侧均是草原。天将收光，而她正朝着夕阳而去。过山车越来越快，草原上突然多了左右两队无缰的马。它们颜色各异，但都清一色的健壮。顺滑的鬃毛、律动的前蹄、翕合的鼻翼皆让阳光镀上金光。渐渐地，她自己也好像在奔跑似的，和马一样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去。她用手掌抵住这封闭的过山车的前窗，不停地摇晃脑袋看着左右两边的生灵。她无比地快乐，盼望着有哪匹马能够转过头来，用大如铜铃的眼睛看一看自己。
她发现想要保持与别人之间的距离，只消凝神注视对方的某个部位就行。哪儿都可以，不单是眼睛。
“我太羡慕你了。”左芳说。“我也想回学校去读书。你是不知道现在跟人打交道得用什么方式，我还无法习惯。”蒋瑜不知道左芳是怎么把话题从男友拉到这上头的。“你还记得那是谁说的话吗？他说珍惜你在学校就交到的朋友吧，你们没有利益关系呀。”
咖啡快喝完之前，左芳听了不少小瑜给出的建议。小瑜把自己对左芳男友的看法告诉她，说了类似“爱是需要能力的，我认为他在爱这件事上能力不够”这样的话。末了左芳问道，“你呢，都没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小瑜明白，左芳的意思就是，“你最近在烦恼些什么”。于是她开始说她刚买的毛线拖鞋。“啧。它掉毛。毛线拖鞋。就是说每次穿过之后，脚掌上就粘几绺毛线。很烦人，一不留神就粘到床上、衣服上。地板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到处都是掉下来的毛，好像我养了一只彩色的狗似的。”
“质量不好。”
“对。质量不好。”
“再买一双吧？”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什么颜色的？”
“拖鞋？”蒋瑜把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咖啡喝掉。咖啡是麻烦的东西，稍凉就变酸。“蓝色和绿色吧？那毛线。不，好像还有些紫色。”
“那很漂亮。”左芳说着，她笑了起来，眼睛也变样了。“你真好。”她抿着嘴说道，“愿意听我发这些牢骚。好像每次我约你出来喝咖啡，都要倒苦水。”她用咖啡勺小心翼翼地舀起最后一点儿布朗尼放进嘴里，“你就像布朗尼一样甜蜜，小瑜。”
蒋瑜愣了愣，一下子很开心。“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晚上要喝一杯吗？我可以送你回家。如果你想一醉方休什么的话。”
“不了。我和贱人约着晚上去吃韩国烤肉，拿了优惠券。”
左芳的男友叫张启健。很多人都喊他贱人，不单是她们俩。
跟左芳道完再见后，蒋瑜绕进了几家精品店，学校附近这种东西特别多。好像她大部分朋友都生在冬天，包括她自己。她看到一只小机器人样子的耳机分享器，银色，应该是合金的，然后开始猜测淘宝上这玩意儿该卖多少钱。她会回家到网上去买，反正时间也来得及，只要在午夜过后给方敏说一句生日快乐，礼物迟一天半会儿毕竟没关系。她看了看这只分享器品牌的名字，然后打电话给方敏，问她晚上要吃些什么。
方敏说，“呀，你快回来吧，我已经买了菜，这就开始做啦！出地铁站发短信给我哦！”
于是她说了许多期待的话。
因为不想再打一次车，蒋瑜告诉方敏自己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同学，快考试了嘛。进地铁之后，她一直在罗列自己看过的涉及到机器人的动画片，然后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耳机分享器的造型是机器人瓦力。一直以来，蒋瑜跟方敏都没闹过什么大的不愉快。唯一一次有些不尴不尬的事情发生在刚开始同住的两个星期里。方敏从以前租的房子搬www.58yuanyou.com来了一大堆东西，其中有好些是她不用但也舍不得扔的。白色的精油蜡烛啦，为做小手工买下的透明鱼线啦，各式花朵制成的小香囊什么的。此外还有一大盒快过期的太妃糖。那天蒋瑜在家里大扫除，收拾橱柜时渐渐窝火起来，她查看了一番那盒糖，然后把它扔了。
“你怎么能随手扔我的东西呢？”
“你又不吃甜食，还有，那盒糖也快过期了。”
于是方敏没再多说，只是隔天买了一盒几乎一模一样的糖放在橱柜里。每次蒋瑜要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看到那盒糖，随即产生想要紧闭双眼的愿望。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田蒲。不知怎么搞的，几个月之前田蒲也认识了方敏。现在田蒲时常会用微信跟方敏联系，同方敏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即时的事。每当方敏乐呵呵地向蒋瑜讲关于田蒲这个那个的时候，蒋瑜就如同看见了橱柜里的糖盒一样。
她打开门，去厨房跟方敏打招呼，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家里穿的衣服。这时她看见床脚放着两个透明玻璃纸包着的东西，一样是白色的，另一样是蓝色的，两样都卷成束，有麻绳打的结在中央。她还没解开玻璃纸的时候就明白这是谁送的礼物了。从生日那天到现在，唯一会送自己礼物又还没有送的只有她一个。
“田田跟我讨论了好久要买什么给你哦。”吃饭的时候方敏说，“她拿不准。”
“哦。”
蒋瑜紧紧捏住手里的筷子，盯视着眼前的一碗白米饭。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我觉得很好看。那些纹路一看就是你喜欢的。”
她是在说那种白色的，是件衬衣。因为她们俩白天都不一定在家，所以快递的地址留的是方敏工作的地方。现在她后悔了。我应该把家的地址告诉田蒲。她想。哪怕在家里原由网头逃课专门等快递上门也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蒋瑜说。
“嗯？什么？”
“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个钱包？我是说，你喜欢它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喜欢它？”
“哦，那个呀……”方敏搅动着碗里的汤。她放了勾芡。“我就觉得它很好看啊。在一堆棕色、黑色当中，它花花的看上去特别亮眼。”
“就是说你会喜欢它？”
“人有时会喜欢自己平时完全不喜欢的东西的！”方敏说，“我不会敷衍你。”
“昨天我看着你新买的五块钱的零钱包的时候就想问了。”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图案的深蓝色麻质零钱包，“我跟你调吧？”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调。”方敏斩钉截铁道，“我没问题。”她一个咯噔也没打，“要不我把零钱包送给你？”
蒋瑜把筷子放进盘子里，搅了搅里头的菜叶，然后又把筷子放回碗边。
“不调了。我就是想确认你到底喜不喜欢你送我的那个钱包。如果你说喜欢，那我就留着它。”
蒋瑜说完这些话，感到心里舒出了一大口气。她从碗里面舀出一大勺米饭，然后一口吃了进去。饭粒的香甜萦绕在嘴巴里，她嚼了很长时间，非常享受这味道。她嚼着嚼着便想起麦当娜说过的话来。“每口食物我都嚼二十下。”麦当娜曾经说，“这样子消化得充分，吃的速度慢，可以减肥。”蒋瑜想象了一阵麦当娜的金发，又想象了一阵肉毒杆菌，然后开始数自己嚼了多少下，该还没有到二十吧？唉，麦当娜说的是十二还是二十呢？
“你在我这里可以完全放松。”方敏忽然又开口了，表情十分诚恳的样子，蒋瑜一边数着咀嚼的次数，一边看着方敏。她心一软，但并没有什么所谓暖流跑进来。
方敏继续说道，“我是说，你怎么样我都不会介意的。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她说完，等待蒋瑜也说点什么，好印证她们俩亲密的程度。
蒋瑜把米饭吞咽下去，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点了一下头。她拿过手边的手机点开淘宝，然后输入了“机器人瓦利手机分享器”几个字。
网速有些慢。
方敏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个钱包，你可以跟我说的。”
蒋瑜盯看了几眼手机。她有些纳闷，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说的还不能表达我不喜欢它吗？说起来，我怎么可能喜欢它呢？
耳机分享器的搜索结果出来之后，她舀出下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她一边嚼，一边对着方敏说道，“我们这次的米买得真好，”她没嚼二十下就咽了，“你就像米饭一样甜蜜，小敏。”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3年二月号。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