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方言解乡愁
【张棡日记里的瑞安方言】
近读《张棡日记》（中华书局2019年10月出版，全十册），带着好奇走进这位生活在清末至民国时期瑞安士人的日常生活。半文半白的文字读来别具韵味；夹杂其中的瑞安方言，更引起笔者兴趣。笔者重点摘录了19世纪末日记里的方言词语。这些原汁原味的方言词语，经过一百多年岁月淘洗，大部分仍存活于当今瑞安方言里，但也有少量已退出日常用语，可能令年轻人不知所云了。笔者现将其加以整理、注释，与同好者分享。
风土人情
【鲎】方言音同“吼”。彩虹。宋戴侗《六书故》：“越人谓虹为鲎。”日记原文：“是日天上挂鲎。”
【上河】夏天的热雷雨。往往下得很急，导致小河水位迅速上涨。原文：“未刻有上河雨。”
【汏浪】晴天忽转阵雨，或一阵阳光一阵雨。原文：“下午有汏浪雨。”“是数日有汏浪雨。”瑞安有句俗语形象地描述了汏浪天气对农户的影响：“汏浪汏，有米呒冇柴；汏浪天，有谷晒弗坚。”
【秋霖】秋季的连绵阵雨。原文：“时秋霖时候，忽大雨滂沱。”
【风痴】台风。亦写作“风飔”。原文：（张棡在杭州给其父写的信）“未知本地各处有风痴否？”
【风报】突然刮起大风。原文：“是晚二鼓后有风报。”
【田垟】农田。原文：“连日大雨......田垟稻禾均被水浸，有来予书室谭者，咸抱荒歉之忧。”
【隔岸】江河的对岸。此处指飞云江南岸。原文：“是日午刻隔岸、陶山诸处大雷雨，邑城雨亦大，然仅片刻，河乡一带则不见雨。”
【斗门】水闸。原文：“付场桥斗门缘银英洋一元。”
【白玉】细蛎灰。温州沿海传统原由网的砌筑胶结材料，以蛎壳经煅烧等工序制成。原文：“收莘塍白玉五担，计洋一元。”
【衔山】形容太阳快要落山。原文：“舟抵家夕阳已衔山矣。”“日甫衔山，已抵家门。”“衔山”一词颇有诗意，却是方言口语。
【新春】即立春。俗语有“新春大如年”之说。原文：（正月初九）“诸位客均以明日是新春节，坚欲回去，因勉留午饭。”
【㶣春】（日记原注：“㶣音燂”）迎春风俗，亦写作“燂春”。在立春日，于天井或阶前燃烧香樟枝叶和干柴，以祈全年平安发财。日记原文：“巳初刻立春，各家均以樟木枝束柴焚之，俗名㶣春。”
【发兴】开始，首次。比如，雇请的匠人开始上门做工，婴儿首次去外婆家，都可称发兴。原文：“是日正弟老司来到西厅发兴髹漆。”
【发市】开始做买卖，或一天里第一次成交。原文：“下午粜谷发市，计收红洋六元。”该词在古典小说里多见。
【送节】清明、重五、中秋等节日将至，向亲戚（主要是翁婿两家之间）送礼物。下辈送上辈又称“望节”（“望”方言音“牧”）。原文：（中秋节前）“是日（去）邑城送节。”
【炮上】爆竹，通常写作“炮仗”（此处“仗”白读“上”）。原文：“付李永昌炮上店账英洋一元。”
【扼粽】包粽子。原文：“付扼粽嫂工钱一百廿文。”
【尝新】农历六月中旬前后，早稻收成，农户择日摆酒席，用新米煮饭，一家人（或邀亲友一起）过尝新节。原文：“是晚余家尝新，内外约七桌，族中诸叔伯、昆季俱来饮酒。”
【巧食】一种用糯米粉拌红、白原由网糖或用面粉拌糖、芝麻等合制成的长条甜饼，形状像手指或舌头，每年七夕节前后流行。原文：“许宅来送巧食。”“下午邑城林宅遣人送巧食至。”
【交秋】即立秋。原文：“是日午刻交秋，骤下甘雨。”
【冬mWNwtdSmT节】即冬至，有吃汤圆和糯米麻糍的习俗。节前女婿要给丈人家送礼物，称为“望冬节”（“望”方言音“牧”）。民间还有“过了冬节长一岁”的说法。日记原文：“付时敏冬节分肉定钱一百文。”
【会亲】新婚后，男方请新娘的家人及亲房首次上门做客，设酒宴款待。原文：“是日同秋门叔、琅弟到虞池稚梅妹丈家会亲。”
【月里羹】产妇产后一月内，娘家和其他亲戚向其馈送的礼物。原文：“是日买舟上城，并送项宅月里羹。”
【路菜】送给出远门亲友的食品。原文：“博如叔送来程仪原洋二元，路菜四色。”程仪：赠给出远门亲友的礼金。
【利市钱】办喜事或过年期间，给帮忙者或服务者的喜钱红包，简称“利市”。原文：（正月初二）“付剃头利市钱二十文。”
饮食起居
【糖霜】白砂糖。原文：“（买）糖霜钱十五文。”
【茹丝】（另一处写“荠丝”）番薯丝。番薯刨成丝晒干而成，旧时为普通人家的主食。原文：“收林宅内嫂买茹丝钱英洋一元。”
【蝤蛑】锯缘青蟹。原文：“收时通蝤蛑二斤二两，价计一百廿文。”《现代汉语词典》收有“蝤蛑”一词，解释为梭子蟹，是错的。
【鲊鱼】海蜇。原文：“付买鲊鱼钱一角。”亦写作“䖳鱼”。
【炊虾】蒸熟晒干的毛虾，又称虾皮。原文：“炊虾钱卅五文。”
【虾饭】新鲜毛虾。原文：“付买虾饭钱米三升，又钱廿五文。”
【朱娒鱼】梅童鱼。方言多写作“朱䱕鱼”或“鮢䱕鱼”。原文：“付买朱娒鱼钱廿文。”
【黄三鱼】黄姑鱼。方言又称黄山淡、山头黄鱼。原文：“付买黄三鱼钱米五升。”
【淡菜】厚壳贻贝，又称水菜夹。原文：“付淡菜钱五十八文。”
【鳗朱】学名斑尾刺虾虎鱼。方言多写作“鳗珠”。原文：“付买盘菜钱卅文，鳗朱钱米八升。”
【塔鳗】学名舌鳎，应写作“鳎鳗”。原文：“付买塔鳗钱米十一升。”日记另一处写www.58yuanyou.com作“鲽鳗”，并注“鲽音塔”。
【龟脚】石蜐。原文：“付买龟脚五斤钱三百廿文。”
【蛎勾】牡蛎。原文：“买蛎勾钱卅五文。”
【丝蚶】花蚶。原文：“河鳗骨，丝蚶血，沙噀纹，淡菜形。”
【沙蒜】学名海葵。原文：“买沙蒜九斤。”
【鱼生】幼带鱼腌制品，温州特产。原文：“付小典下宋炳昌鱼生钱英洋一元，收鱼生四十五斤。”
【鱼扣】小型鱼类干制品，有咸、淡之分。应写作“鱼鲓”。原文：“买炊虾、鱼扣钱六十文。”
【鲈甲】即鲈鱼。原文：“付买鲈甲鱼兑米七升。”
【菜咸】即咸菜。原文：“付买菜咸钱六十文。”
【盘菜】学名芜箐，瑞安特产。原文：“付买盘菜钱卅文。”
【带豆】即豇豆。原文：“买丝瓜、带豆，计钱六十五文。”
【淮豆】学名蚕豆。原文：“粜九里人淮豆卅六斗，收红洋九元。”另一处写作“横豆”，原文：“收福墀横豆钱英洋一元。”
【红荠】紫山药。原文：“红荠钱五十二文”。
【卵】特指鸡蛋。鸭蛋则称鸭卵。原文：“卵钱廿四文。”
【皮蛋】松花蛋。原文：“又皮蛋钱廿七文。”
【小点】点心。有些地方专指早饭与中饭之间的点心。原文：“舟抵南山埠，先到山主陈庆选家茅屋中小坐，吃小点。”
【买吃】通常指买零食，也指给长辈或病人买营养品。原文：“付二女儿买吃钱五十。”
【柴爿】经过截断、剖劈的木柴。原文：“付买柴爿英洋一元。”
【猪儿】猪仔。原文：“付岱石人猪儿钱英洋一元。”
【壅】茅坑里所积的人粪肥料。原文：“收乃光买壅钱英洋一元。”也可作动词，指施肥，如：壅麦（给小麦施肥）。
【自来火】火柴。原文：“自来火钱卅文。”
【洋烛】白色蜡烛，照明用。从前靠进口，故带“洋”字。原文：“付潘栋相买洋烛一筒，钱一百廿文。”
【洋油】点灯用煤油。从前靠进口。原文：“买洋油一瓶。”
【纸蓬】以稻草为原料制成的粗纸，薄者作手纸，厚者作糕饼、干果类礼品包装用纸。原文：“付买纸蓬钱二百文。”
【铰剪】剪刀。原文：“清河坊买铰剪大小号廿五把。”
【头梳】梳子。头梳的“梳”方言白读“丝”。
【篦箕】密齿梳子，应写作“篦䇫”。原文：“至上城大井巷口买黄杨木头梳二个、竹篦箕四个，付钱三百廿一文。”
【洋袜】进口或机器织的袜子。“又买洋袜九双，计英洋一元。”
【手龙】手镯。原文：“至青云街买玉手龙一双，付钱一百文。”
【风瘅】荨麻疹。又写作风疸。原文：“身有风瘅，颇痒。”
百态人生
【老司】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师傅”，用于称呼手艺人、匠人，亦可写作“老师”。原文：“付夏阿松老司打篾工账英洋一元。”
【做篾】亦称打篾，指制作或修补箩、簟、畚斗等竹器。原文：“付夏阿松做篾工钱英洋一元。”
【打石】将石料加工成各种器具，如捣臼、石磨、猪槽等。原文：“付打石田宏工钱英洋一元。”
【打铜】指制作或修补铜锅、铜壶、铜火箱等铜质器具。原文：“付宋培荣打铜工钱八百文。”
【长年】即长工。原文：“付福锦哥长年工钱英洋一元。”
【趁船】搭乘船只。原文：“至莘塍埠头趁船上城。”“命金水挑行李出东门外趁船。”趁船一词很古老。宋苏轼《至真州再和》之一：“北上难陪骥，东行且趁船。”清李玉《人兽关雪中遇故》：“趁船到苏州大郡所在，指望骗几文钱钞来糊口。”
【税】租，雇。《说文》：税，租也。日记原文：“税莘塍船晋郡（雇莘塍船去温州）。”“税小船一只，土名河鳗溜。”“由永康税轿（雇轿）一把过桃花岭。”至今农村部分老人仍然将“租”或“雇”说成“税”，比如家里摆喜宴，需要租盘碗，仍习惯说成“税盘碗”。
【归租】收租。原文：“出外归租至午刻始回。”瑞安方言里还有“归账”一词，“归账”即收账。
【粜谷】出售稻谷。原文：“开外仓粜谷，约收一百馀元。”
【着棋】下棋。原文：“午后晴。……同内弟次竹着象棋。晚又同次竹着棋。”
【麻雀牌】即麻将牌，亦省称“麻雀”。“雀”方言白读“将”或“将儿”。鸟类中的麻雀，方言称“吃谷雀儿”，此处“雀”亦读“将”。日记原文：“是晚禁赌……当场获住赌具麻雀牌一副。”
【叉麻雀】打麻将，多见于清末民初文章。“叉”方言白读“差”。原文：“时有刘菊仙中选者……因叉麻雀发财，报捐实缺知县。”
【花酒】有美女或性工作者作陪的酒宴。原文：“晚内弟仲明在美仁里王巧宝家摆花酒，因折简招予往，予因乘东洋车而去。”
【打通关】筵席上一个人跟在座的人依次划拳喝酒，或向在座的人依次敬酒。原文：“竺文仙以此次不愿唱，乞余缓颊，愿与诸君各打通关，群为首肯，遂与诸君各拇战三杯而去。”
【一寣】（睡）一觉。“寣”方言音同“忽”。原文：“午后眠一寣起，为次女书细楷聚头扇一柄。”
【乌烟】鸦片。原文：“付载桂乌烟钱大净钱四百卅文。”
【闹热】即热闹。原文：“盖此为生子而请客……故如此闹热。”
【断价钱】讨价还价。断，方言音同“锻”，砍价之意。原文：“至帽头店断价钱。”“断定房舱洋五元，付定洋一元。”
【品】调解。原文：“灯下志安兄同光和公、洵庚兄、宋地保来品项阿起与阮阿木争继占屋斗殴事，约品至三更后始有成局。”至今农村部分老人只会说“品”，不会说“调解”。
【斗】凑集，原由网拼合。原文：“是晚予斗凑成文，勉作二篇，时漏已五鼓矣。”方言中还有斗钞票、斗伍吃、斗盟兄弟等语。
作者：林祝兴 编审：瑞安市社科联
“瑞安印记”征稿启事
起于祥瑞之地，成于文化之功。瑞安千年文脉源远流长，人文渊薮，大家垂范，素有“东南小邹鲁”之誉。为了进一步挖掘地方历史、弘扬传统文化，记录瑞安这座东瓯古城风土人情及城市变迁，《瑞安印记》编辑部特向全社会广泛征集历史故事、人文掌故、地方民俗考究等稿件，一经采用将奉上稿酬。同时热忱欢迎社会各界为《瑞安印记》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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