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倍思亲前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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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杜甫在欢乐场写了这么一首诗,自此以后,谈及十三岁女子,古人就爱用“豆蔻”来形容。

豆蔻年华,是一个女子初初长开的年纪,也是春心始萌动的时候。

我认识那个喜欢吃大白兔奶糖的小镇男孩时,也才十三岁。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喜欢吃甜食的男孩子。暂时叫他阿杰。

在重新梳理我们的故事走向之前,需要做下简单的背景介绍。

我出生在一个炎热的、喜欢刮台风的南方小镇。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多数人家的生活并不容易。潮汕人讲究多子多福,且此地重男轻女的观念颇深。小镇上的妇女肚子大了一次又一次,在计划生育政策的严格控制下,每家每户都变着法子生小孩。

躲到亲戚家避结扎,把孩子藏起来或送人,公职人员把孩子户口落在别人家名上……那些年诞生了无数黑户,我家也是典型的超生游击队,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坐下来,能打好几十桌麻将。

但另一方面,过多的孩子也给父母造成了一定的负担,又加上当年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到我们这,所以昂贵的教育成本让许多家长望而却步,必要时刻,家中的女儿成了牺牲品,大都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就草草辍学去干活。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对知识分子有种天生的尊重和喜欢,也因为吃了没文凭的苦,所以分外重视教育。且由于父亲早早离开海光到广州奋斗,又慧眼识珠参股了舅舅开的印刷厂,我们家小孩虽多,但日子终究还是过得不错。

比起周围的同龄人,我应该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那个小孩。我的父亲顾家上进,我的母亲持家有度,他们竭力帮我们扛住生活的重压、延缓我们成长的速度。比起那些提心吊胆生怕被辍学的同龄人,我实在多了太多的安全感。

但同时也因为在家里排名第二,上有刚出生就受尽宠爱的姐姐,下有年幼待哺的弟妹,父母精力有限,无法时时刻刻关注我成长的全程。所以我的成长是无拘无束的成长,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自由为快乐提供了一片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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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养式的教育让我比同龄人多了许多自由,别人放学急冲冲回家看电视,我则背着书包到处走,走过乌黑的飘着塑料包装袋的鱼塘,就会到老寨。

老寨是我爷爷辈小时侯居住过的地方,在我们老家,盖了新房子的人家也不会轻易出售掉旧居,就算闲置着生灰,也是一份虔诚的寄托。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当地人不会轻易卖掉祖屋,老寨得以保存下来,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祖宗的香炉点燃,接受后人的朝拜。

越往里走,老寨越破败,内里有倒塌的建筑,碎了的黑色腌菜小缸无人收拾,可以看到原先的生活迹象。丛生的植物突破石层,疯狂地生长,磕绊人的脚步。

在一场无意的探索之后,这两座古老的建筑圈就成了我的自由领土,这也是我和阿杰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天我刚考完期中考,收了东西,带了本《飘》到老寨玩。青苔爬满砖头,虽是三月天气,但南方的夏天一向来得早。我走到一户锁了大门的人家西侧门口,坐在清凉的石板台阶上看书。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正看到白瑞德陪女儿骑马,就听到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他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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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乡音,是普通话。他是外地人。

看书看得投入被打扰是件很烦人的事,我抬起头来正想反问他是谁,却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一个穿着蓝白色条纹衫的男孩子,抱着一床花床单,闯进我的视野。他黑,瘦,也不怎么高,看起来大不了我多少。

我竟忘了回答,记不起我是谁。他一下子把我拨开,用吊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去。

我也跟着走了进去。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孩子冒险心极盛,对神秘的人和事充满了好奇。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人间险恶,迷恋一切与庸常生活格格不入的东西。他并未阻止我的鲁莽,任由我进入他的领土,打量他的一切。

我猜我们分手时他是怨恨我的,毕竟不管不顾地走进他的世界里的人是我,无情无义自作主张地离开他的人也是我。

那一天闯进老宅后,他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我虽常常去那些无人居住的老寨子里探险,但从未来过”外省仔“居住的地方。

屋内采光并不好,灯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物,黄色的灯泡发着暗沉的光。墙面没有刷过,贴着邓丽君和小虎队的海报,还有几张憨态可掬的年画娃娃。

家具十分简单,一张圆形餐桌,两个黑漆漆的柜子,几张红色塑料矮凳,年代感极强。在天井里的一堆破纸箱、塑料瓶和易拉罐旁边,几盆九层塔和芦荟开得正好。

阿杰在房间里鼓捣了很久,出来看到我还坐在那张脚凳上,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家。这么晚了,该回家吃饭了。”

想到家里人可能在找我,我愣愣地回答:“好,那我回家了。你也记得吃饭。”

一切水到渠成,我们没有过自我介绍,也没有相互询问,在那瞬间像一对认识多年的朋友,熟悉对方的一切,不需要多言。我自然而然地起身,把悠悠球和《飘》放在桌子上,说:“哥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我不记得他作何反应,只知道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握着钢笔写: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哥哥,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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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吓唬我们,老寨里有拐子和杀人犯。

其实不过是一些外来务工人员,他们背井离乡地来到一个以纺织业和服装业闻名的轻工业区,辛勤工作,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谋生让人颠沛流离,廉价劳动力大量涌进这片土地,进入工厂,要么去工地搬砖头搞建设,要么去车间踩缝纫机,要么就在嗡嗡嗡的印刷厂中伴着机器声日复一日地包装塑料袋。

老板们一面用低廉的工资压榨他们的劳动,一面排挤他们融入这个圈子。他们住在最破败的房子里,拿最少的薪酬,做最辛苦的工作。

这个地方以极速的发展闻名,也以极度的排外闻名,给所有外来者起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外省仔”。

那些从外地来到这座小镇,语言不通的人们,大都受了很长时间的委屈和孤独。他们被有意无意地排挤着,他们的小孩在学校里被人嘲讽着。

在抵抗外来者一事上,当地居民表现得出奇一致。

班里的男孩子会集体欺负那个外地借读的学生,在课间操的时候把他赶到教室后面垃圾桶旁,围拢起来脱掉他的裤子,用自编的歌谣辱骂他。

我对这一切宽容不起来,悲天悯人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在我心上滋生。我是弱者,我保护不了另一个弱者。我对家乡的感情大概是从见识到这些无意地恶时就开始消退的,这样一个排外且保守的地方,并不值得我深爱。

许多年后,当我反思起自己曾对这些不堪的现实熟视无睹的行为时,我羞愧极了。我一心只想着逃离,却从未想过改变一切。

我那时以为阿杰也不过是外来人口的其中之一,直到知晓他的成长是泡在怎样的苦水里时,我为他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我觉得自己有责任要替这个世界厚爱他,替他悲惨的母亲宠爱他。哪怕我才十三岁,女人天生的母性已经在生根发芽,像洪水一样泛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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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杰迅速打成一片也在意料之中。我是自来熟的人,第二天依旧上门找他玩,之后雷打不动地和他耍在一块,成为他最忠实的玩伴。

阿杰从来不告诉为什么每次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在,也不告诉我他的父母在哪里。有时候他并不在家,我怎么敲门也没人回应,他不肯告诉我不在家的时刻去了何处。我摸索出了规律,周一到周四晚上他是不在的,唯有周五到周日下午才能见到他。

但我还是天天来。

我怕他在的时候,我不在。

我有很多事情急于和他分享,我参加了一个文学大赛拿了奖,我和婉卿吵了架,父亲下周会回家,哥哥带我去柏油路骑电动车兜风……我有很多玩伴,可我只想告诉他。

他也会搭理我,陪我聊天 ,不再是那张冷冰冰的脸。

我一度窃喜,以为自己人见人爱,像阳光一样融化冰川。

长大后我才想明白,我这样一个幸福的人,天天在他面前无意地显摆自己的幸福,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他不忍打断我滔滔不绝的倾诉,不是因为他爱听这些,而是他在透过我看另一种生活。

一场备受关注的成长,一个安稳平和的家庭,一群亲密无间的挚友,他渴望得到的一切,我刚好全部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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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上门的时候,见到了一对老人。是阿杰的外公外婆,摆一个小摊,在邻乡卖鸡蛋饼。

老夫妇俩有一个儿子,跟着包工头跑建筑工地。有两个女儿,一个在老家结婚生子了,一个在外打工不常回来。

老人热情地招待了我,但川渝方言口音太重,我实在听不清,总是笑着点头或摇头。

他们家鸡蛋饼是用面粉、芋头、鸡蛋和韭菜混着做的,味道很香,辣酱也是自家熬的。

沾了阿杰的光,我时常吃到热腾腾的鸡蛋烧饼,内心想着要回报这份情意,便没事帮着打井水、洗韭菜。外公外婆早上一大早就会去出摊,所以材料要提前准备好。

阿杰揽下切韭菜的活,外公外婆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他抓起一大捆洗好的韭菜,对齐放在砧板上,将其切成段。随后装在不锈钢菜盆里,青白相间,像量准了长度一样整齐。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做什么事都无比专注,这点在后来我们恋爱的时候得到了充分验证。

阿杰虽年纪小,却已然掌握独立生活的本领。

偶尔放学我会陪他去摊贩处买菜,小镇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户摊贩,与我家离得又近,自然知晓我是谁家的孩子。

但人们都不知晓他是谁,只当是我哪个堂兄,我们这一支系的孙儿辈人极多,外人是认不全的。

买完菜,我便看他麻利地淘米煮饭,去皮切块。我极想帮他的忙,但他不让。我只有旁观的份。

阿杰说:“在我妈妈的故乡,女孩子是很宝贝的。你没看我们家,都是外公做的饭吗?”

我那时不明白其中深意,等我明白时,已经是过了四五年之后,我在另一个男孩子身旁,看他围着围裙下面,听见他笑着对我说:“喜欢你的人,是不舍得让你下厨的。”

我顿时泪如雨下,哭得稀里哗啦。吓得他急忙放下手上的炒勺,过来抱住我,慌张问我有没有怎样。我摇了摇头,想告诉他,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个男孩子也这样怜惜过我。

可我说不出来,泪水流得太急,我难受得发不出声音。

曾有人这样不动声色地爱着我。

他是缄默且不善言辞的,笨拙且傻气,连喜欢也藏得那么深。若不是他后来突然开了情窍,兴许我们还要蹉跎很多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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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啊就像崩了堤的河流,拼尽全力涌向未来。在我和阿杰默契地相处时,分秒流逝容不得人拒绝。

我该去一个新的地方上学了。

人人都在祝贺我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时,只有我在困扰和纠结。

我无疑是极想离开这个小镇,离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校园霸凌的。但我又舍不得离开我熟悉的家人和朋友,我害怕进入一个新的圈子里。

从小到大,我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我的同龄人一蜂窝地涌向同一个方向。我的父母极有远见,他们给了我更多的选择空间。

我一个人孤独地走自己想走的路,像一个不被理解的剑客,和我的同伴慢慢拉开了距离。

我从不随波逐流,我见识过平庸的样子,我怕自己也平庸。

早早结婚生子,守着一个小家庭日夜操劳,承担生儿育女的重任,接受不平等的性别差异对待,然后看自己的后代陷入同样的轮回,这样一眼望到尽头的人生,我不要。

我从小就是背负着期待长大的孩子,我不敢辜负这份期待,我不愿做泯然众人的仲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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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犹疑去哪所学校的时候,阿杰坚定地告诉我,去最好的,去最好的, 你只适合最好的东西,你注定是要跟那些人不一样的。你要改变这个地方的愚昧封建,就必须走出这片黑暗。

我天生反骨,却难得愿意听阿杰的话。

他知道我对这片土地的厌弃,知道我生性爱自由,知道我受不了束缚。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让我像周围的人一样混日子,在野鸡中学里与粗鄙之人为伍。并不是我自视过高或他有意抬举,我们都知道,若我们懈怠懒撒,就难以取得与现实博弈的资本,无法以超脱的姿态生活,只能一次次地从众低头,妥协认输。

我们那时还小,却心照不宣地想过未来。

开学前那个暑假,我和阿杰整日整日地呆在一起玩耍。

我们到处认植物。

我一样一样告诉他,这是车前草,这是太阳花,这是紫背草,这是蒲公英,这是四方枝苦奈,这是宽叶不死鸟……

我们去烤红薯。

我负责把风,怂恿他在别人家田里偷挖红薯,他无奈照做,同我到工地里用砖头砌了个小灶,阳光把草烤得极干,我用我幼年和兄长们烤火的知识储备辨别哪些是可用的燃料,用从拆掉的装修架木头来当炭用。

我们去鱼塘钓鱼。

国家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发迹的乡民也不愿再忍受臭气熏天的池塘。池塘清理得干净,周边也围起了栏杆。我告诉阿杰,没有栏杆时,暴雨天路面和水面压根分不清楚,我曾有一次和兄长去上学路上,差点踩了进去。

阿杰说,你从小就傻。

过了一会儿,他又叮嘱我:

“下次雨天你再走这条路,不管有没有栏杆,都靠另一侧的墙走。要是我不用上学就好了,雨天一大早来寨门等你,你经过这段路我就陪你走。”

我告诉他,阿杰,去新学校的路上不用经过这里。

他在另一所学校念书,正是他口中所不屑的野鸡中学。

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他的家人拖累了他前进的脚步,不愿意花钱送他到好学校。靠机遇和手段发家的父亲,更迷信于社会资源和人情社交,他手里攒着大量的资产,却不肯为儿子的成才投入半分,鼓吹知识无用论,生生阻挠了他远行求学的道路。

而我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到了一座山脚下的贵族学校上学。

据说此处人杰地灵,很适合求学。

以后每周只能回来一次,我们再也不能频繁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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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到处都在兴建土木,很多平房夷为平地又重新盖起,害怕国土局干涉的村民掩耳盗铃地在宅基地的黄沙上插几根树苗,人们又像应对计划生育一眼应对国土局的检查。

一收到风声说上边有人要来视察,建筑队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躲起来。

官和民玩着躲猫猫的游戏,老寨安全地存在着,像坚不可摧的城池,任何人的手都不敢伸进来,谁也不敢被扣上个忘本的屎盆子。

大家对祖先和传统依旧保有敬畏,我和阿杰就坐在破败的建筑之间,努力抬起头仰望太阳。我们对光明都有无限的渴望。

风吹在老寨里,寨门的神明庇佑着寨内的人,更小的孩子吹着泡泡绕着晾衣服的竹竿跑。我接近半年的陪伴终于赢得了阿杰的信任。

某天我们再一次在鱼塘旁用挖来的泥鳅钓鱼的时候,他终于向我展示了生活赤裸裸的真相。

原来他的身世是这样的不堪。

难怪他从不肯让我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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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的父亲是邻镇人,借着妻子娘家的东风,在这边开了家服装厂。生意越做越大,家里越无宁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虽然妻子已为他走了五次鬼门关生了六个女儿,成为了高龄产妇,怀孕已是艰难,但女儿到底是要泼出去的水,是要嫁进别人家的赔钱货。

按当时的观念,一个男人赚再多的钱,没有一个儿子,始终是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杆的。表面上人人要夸他家六朵金花,背地里却不知道人们怎么戳他脊梁骨。

阿杰的父亲一面埋怨自己妻子肚皮不争气,一面打起了新的算盘。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 ,需要有个流着他血脉的儿子来继承他的家业,把他的姓氏发扬光大,在他百年后为他送终。

去领养一个吗?

不,男人四十一枝花,他还有余力在女人的肚皮上耕耘,这块地不行,换一块就是了。

好人家的姑娘不会轻易答应,他便把目光瞄准了新开的针织厂里年轻漂亮的外来妹。她们在这并无根基 ,好打发,到时候也好处理。

那个梳着黑色大辫子、皮肤白净、腰肢纤细、眉眼灵动的四川姑娘就成了他猎艳的对象。她来自贫瘠的大山,却长相周正,符合他的审美需求。虽然是龌龊的交易,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包二奶这件事在那个年代很流行,有钱有势的男人大多染了这么股坏风气。他格外看重传宗接代的工具,变了法子哄她。

四川妹//www.58yuanyou.com儿豪爽泼辣,爱起来不顾世俗礼法,她相信他是真爱她,天雷勾地火,她腹里也就怀了他的骨肉。

他给她租了个二居室,让她辞了职安心待产,信誓旦旦承诺生下孩子就离婚娶她。她贤惠地织着小孩的帽子、袜子、毛衣,等着他偶尔抽出时间的临幸。

阿杰的父亲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坐享齐人之福,对妻子瞒得滴水不漏。花了钱让医院做了B超,是儿子,他开心地抱着她在房间里旋转,她为这幸福感到眩晕。

他急于给孩子一个正式的名分,又不想破坏原本的家庭,变着法子哄妻子。妻子自知自己理亏,断了老郑家的香火,犹豫再三也就答应了领养一个新生儿的事。

也许这个地方正紧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走向经济发展的浪潮,但思想依旧陈旧迂腐。在对子嗣极抱期待的乡下,她生了六个女儿,已是罪过。

如意算盘打得好,原本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每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自己只是生育的工具,每一个母亲都不能接受与孩子的分离。

阿杰被抱到郑家时,他的母亲终于幡然醒悟——

那个男人不舍得原有家庭的温暖,也不愿意担抛妻弃子的污名,包养小三看似风流实则不光彩。他们那样爱护声名的大家族,是不容许把这些事摆在台面的。

他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不会舍得为了一个工具而放弃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和事业。

他不会跟她离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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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了疯跑到他的家中,大闹一场,抢回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真相大白,正妻气得面色发青。

最后娘家人出面做了决断,孩子可以留下,外室是一定要断掉的。

男人给了她一笔钱,很丰厚的一笔,发誓自己和妻子会好好抚养儿子。

她答应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撼动不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看走眼,认了栽,儿子留在了父亲身边,他虽对她无情,但终究是自家骨肉,想必他会好好对孩子 。

她心灰意冷地回到父母亲租住的老寨,分文不动地留下男人给的分手费,磕了三个头就走了,从此杳无音讯,每年寄回家的生活费像平安信一样,提醒亲人们,她还活着。

我伸出手触碰阿杰。

他给我讲了些来龙去脉,我已脑补出诸多细节和心理活动。

没有哪个人愿意自己是背叛的产物,活在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里。大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对他并不好,虽然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他,但真心无法善待他,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她的丈夫曾经背叛她睡在别的女人床上。

大娘沉迷烧香拜佛,肚子又有了动静,在他五岁的时候,这个高龄产妇生下了他们日思夜想的儿子,家里就真真彻底没了他的位置了。

阿杰讲这些的时候太风轻云淡,我看不出他的心理活动,我只知道,我要对他好。

他已经有了一个狗血的出身,无辜地承受了不该有的冷漠和指责,痛苦地接纳父亲尴尬的疏离和姐姐们的冷嘲热讽。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毁了一个女人的下半生,也让一个孩子从此欠缺了家庭的温暖。

我说,阿杰,你这样好的人,他们不珍惜你,是他们没福气。你还有外公外婆,你妈妈一定也很牵挂你,你不是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

最后一句没说出来,我分辨不出来我对他复杂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是朋友之间的了解欣赏,还是其他的什么。

爱情对十三岁的我来说是个太复杂的命题,一生对我来说也太漫长,未来蒙着一层雾,迷糊又遥远。

我却固执在心里许诺,所有人都可以丢下阿杰,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杰倍思亲前一句

我们认识的第二年,阿杰的外婆生了一场大病,离开了人世。我不太记得是什么病了,只记得阿杰因此颓唐了很久。

那个给我做过苦荞粑粑吃的慈祥的老人,化作了陶罐里的灰,变成了供台上的遗像。

没有婆婆的老宅冷清极了,生活的疲累操劳压垮了外公,外公也不出摊,每天都坐在水井边,念叨着些什么。

有一天,阿杰的舅舅带妻儿来老宅,见到忧思过重的父亲,咬咬牙下了决心,要带全家回大凉山。建筑队漂泊不定的生活适合孤家寡人, 不适合拖儿带女有家累的人。

他在工地失了一条腿,赔偿金迟迟未下来,包工头给他付了第一笔医药费后再也没出现过,除了回家拿贫困补贴,他别无选择。

舅舅带走了婆婆的骨灰,带走了爷爷,也带走了阿杰。

按彝族的习俗,子孙是要上山找一处好地方,把先人的骨殖埋下的。年迈的祖母在异乡漂了那么多年,操碎了儿女心,也该落叶归根了。

祖母抚养他多年,阿杰想尽尽最后的孝心。

这是我们认识以后最久的一场分离。他足足去了两个月,我心神不宁了六十天。

他把那串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给了我,以前外公外婆出摊,他周末回来总在家门口等,外婆给他编了串穗子,挂好钥匙给他。

他离开了,却让我代他保管。我每周回来一趟,去一次老宅,帮他浇浇花扫扫地。他把他心爱的花草都托付给了我,我很怕他再也不回来。我想不出来,这座小镇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没有亲人的地方,哪怕生于斯,长于斯,都不能称其为故乡 。他所有牵挂的人都回到了他母亲生长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归属地,是他真正血脉相承的源头。

如果他没回来,我就替他交房租,我替他养着芦荟和月季,我帮他攒着易拉罐和塑料瓶,我等他回来,我知道他爱吃大白兔奶糖,我买了很多放在客厅的糖罐里,他再不来就化掉了。

杰倍思亲前一句

阿杰回来的那一天,是六一儿童节前两天。

学校有一台晚会,我是主持人,我的父母坐在台下贵宾席处,为我鼓掌。

我周围是我亲爱原由网的搭档,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俗世里该有的幸福我一应俱全,如果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那一定是因为没有阿杰在。

我思念他,我觉得空,我需要他来见证我人生每一个绚烂的时刻,他会想见到的。

后台的舞台助理递给我一个袋子,说是有人交代给我的。

打开看,是一整盒苦荞茶!

他回来了!

我激动地向助理打听他的去向,助理却说没有留意。余下的演出我全程带着紧张的心情,我将要上台跳舞,是今晚最后一出节目,他在台下能否认出又换了一套衣服的我吗?他会喜欢我跳舞的样子吗?

在他母亲的家乡,能歌善舞的美人多得是,他在那里呆了这么久,肯定见识过彝族姑娘的曼妙舞姿,他会不会笑话我跳得不好?

我脑子里全是他,落幕下场后,我急着要去找他。我的父母亲走上前来,他们拥抱了我,向我表达赞赏和肯定。

我是他们的女儿,没有辜负他们一直以来的培养,如他们期望般光彩夺目,他们以我为荣,真实地骄傲着,我松了一口气。

阿杰不会走上来了,我知道。

他从来都为我考虑,不愿意给我造成半分为难和困扰。端午节就要到了,我们会有好几天的假期,我要回老宅去,和他一起做粽子。

老宅从此就只有我们俩了,花花草草该有多孤独。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歹算他半个亲人吧。我的亲人有其他的亲人,他却只有我了。

校车一到家,我就迅速跳下,火急火燎赶回家,让我妈赶紧教我包饺子。我娘也是个门外汉,包的饺子奇形怪状,但管他呢,不掉出来就好。

要买苇叶,要买圆糯米,我找了理由溜出家门,直往菜市场去。时节的物料大都提前几天买,我来得这样晚,店家早就卖光了。

沮丧地往老宅去,见了他,却是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他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两个粽子,红豆大枣馅的,很甜,是我喜欢的。我着急地探问他这趟远行的事情,他一一回答,我知道了他随同舅舅拜见了诸多亲戚,受到了大家的挽留,但还是以学业未完成为由推辞了。

-“当真只为了学业?”

-“大概还有点你的缘故。”

我脸皮虽厚,也还是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你那天跳舞的时候真好看,我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看,完全看不到其他人。”

他又补充道:

“可惜那天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晰。”

端午的月亮浅浅的,我拉着他出了屋子,老寨的外围有一圈空地,我在朦胧的月光下翩翩起舞。他凑上前,唱起歌,拉着我一起跳了起来。

我们没有喝酒,却醉得厉害。

我十四岁的端午节,有一个男孩子郑重地告诉我,他从讲述自己的身世那天起,就已然做好了插手我余生的准备。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下,哪怕我的余生没有他,听过这么一番告白,我也觉得足够了。我不确认我爱不爱他,我只知道,我愿意和他一起面对未来一切的风风雨雨。

杰倍思亲前一句

恋爱当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我从未如此渴望过周末的到来。每周五下午校车到站,他便会来接我,每周日下午校车离开,他便会来送我。

我们十分克制,连手都不曾牵过。俩人相处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杰是不善表达的人,从未对我说过爱或喜欢,但他愿意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我。他贫穷,他孤苦,他有的东西太少,所以他的给予显得尤为珍贵。

他陪我骑单车去水库边,躺在草地上看远处的湖水和山峦。他陪我去放烟花,把手放在我耳朵上,怕我被鞭炮声惊扰。他陪我一起背书,给我做红糖糍粑吃。

我亦是同样珍视他,坐公车去很远的地方,给他求了个平安符,他非要缠在我脖子上。我拼命写作投稿,用自己赚的稿费给他买了件羊绒毛衣。

冬天男孩子都爱风度不要温度,穿得极少,我怕他冷。

偶尔在家吃完饭出门散步,走过小学门口那条黑漆漆的路,总会看到他站在那里等我。我们一路走一路小声说话,一有熟人路过,就迅速拉开距离。

我们尚未有承担恋情揭破后的暴风雨的能力,稚嫩的翅膀还需要成长,于我于他,太明目张胆的爱恋都会加速这段感情的破灭。

我们像地下党一样见不得光,他练就了当着旁人的面偷偷塞给我小纸条不被发现的技能,我学会让自己的情感不外露,做出一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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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为男女朋友后,我曾闹小孩子脾气,要求阿杰来学校看望我。

有个这么好看又贴心的情人,迫不及待想要像全世界炫耀的心情,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虚荣心在作祟。

他如此珍重我,把对我的每一个承诺都认真践行,也纵容我无理取闹的要求。

我和阿杰隔着一扇半人高的自动门相望,他进不来,我出不去,却能看到对方的存在。我第一次痛恨自己读全封闭的学校,觉得自己在坐牢,觉得他在探监。

保安盯着我们看,他一定不知道我们俩人内心的欣喜和懊恼。

阿杰盯着我看了好久,又像只看了一会儿,忽然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我很少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刚剪短的头发,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头发又短了,真想看你留长发的样子啊。”

说完,他递给我一大袋东西。有面包,有感冒药,有滚烫的皮蛋瘦肉粥,是我经常跟他念叨的校门口最好吃的一家小店的招牌。

我开心地接了过来,铃声响起,我说,阿杰,我上去啦。

一步三回头,觉得自己踩着云在走。

每回一次头,都能看到他在看我。

杰倍思亲前一句

但我//www.58yuanyou.com没想到,阿杰的父亲没有参与他的成长,却要粗暴地干涉他的人生。

彼时我俩都是经济不独立的少年,尚且要依赖家族庇荫而生活。外公外婆没有留下任何生活费,母亲寄来的钱去了一趟大凉山后剩下不多,勉强维持目前的生活。

他从不主动向那个提供精子的男人索要生活费,男人想起来了,就给他几百块意思意思。但随着弟弟的长大,男人想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经济越来越不景气,行情不好,生意在走下坡路,女儿陆陆续续出嫁,嫁妆也备得很风光,男人给自己的六朵金花维持了应有的体面。

只是这几年,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不再像年轻时一样活力无限。扩张的商业版图和萎缩的市场需求让他压力倍增,疾病缠身,不得不召唤人来协助管理。

外人信不过,女儿靠不住,妻子和他一样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但还是忙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起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如同十几年前一样,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大儿子,那个曾让他无比激动的男孩,现在也长大了,可以试着练手了。

大娘是个仁慈的人,不至于对一个小辈赶尽杀绝,不管阿杰是从谁的肚皮里爬出来的,都改变不了他身上流着郑家人的血的事实。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总要分一点给他的。

男人和妻子合计之后,这事就定了下来。

十几岁又如何,他白手起家创下家业的时候,也才二十岁出头,年轻人就是要历练,在学校死读书是对光阴的浪费,会错过大量的金钱。

书不用读太多,能算数会写自己的名字别被人骗就可以了,他自己也才小学毕业,不也混得比那些大学生朋友好,那些人成日里趾高气扬看不起人,现在同学聚会不也得仰仗他出大头,不也得喊他一声郑总?

于是,我本该在学校接受教育的男朋友阿杰,也和我们周围的很多同龄人一样,从学校抽身离开,到社会上接受教育。

这也为我们后来的分离埋下伏笔。

阿杰就这样到了他父亲麾下的针织厂,像一个小工一样历练起来了。

杰倍思亲前一句

在针织厂工作,并不是去当太子爷。太子爷另有其人,阿杰是来辅佐太子爷的棋子,牺牲掉自己珍贵的青春,耗在流水线上,只为缓解皇帝的压力,给太子爷打开局面。

工厂里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但大多是因为自己厌烦学习,觉得读书枯燥,才早早辍学离开。一般人家再困难,也不会在教育上苦了继承家业的男丁。

他见过贫穷人家拉扯着要送孩子上学,却从未见过富家子弟被强制中断学业。他可悲地觉得,自己的父亲或许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当一个父亲,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拿阿杰当儿子看。

阿杰向我表达了他的恐惧,在漫长的无休止的工作时间里,机械重复地做同一样事情。仓库里堆积着五颜六色的织布,他却觉得自己的青春就此暗无天日。

我们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了,一个月见不着一两次。

故乡的工厂并不人性化,缺乏规范的行业标准,也没有形成强有力的工会组织。资本持有者高度剥削劳动者,用高强度的工作来谋取最大化的利润。

他想干出一番大事,注定不能再像学生时代那样自由。他兢兢业业地遵守着工厂的规定,毫不反抗父亲权威性的压迫。他内心隐隐留存一丝渴望,渴望在事业上博得父亲的注目。

同时,他还有个愿望,如他后来所说,他当年很向往力量,想尽快强大,想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我不曾吃过苦头,他不愿让我同他一起吃苦,所以在我走出象牙塔接触社会之前,他想先尝尽所有苦难,尽力给我营造相对轻松的环境。

他像我的父母一样,希望把所有生活的压力扛在自己肩上,想让我一生无忧。

想必那时他是真的爱惨了我,别人家十六七岁的小孩还在攀比谁的鞋子是限量版,他就被残忍的父亲和沉重的压力逼成这样。

生于富贵人家,却无富贵之命,我很想穿越到她母亲意乱情迷的时候,告诉她,你是感情的第三者,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所以报应都在你儿子身上。你若早知他过得这样苦,你还会选择和他的父亲眉来眼去吗?

一只巴掌拍不响,那段畸恋中的双方都有错。我控制不住他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也不能冲到他父亲面前质问他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伤害。他一直记恨他的母亲,却像孩子一样崇拜着自己的父亲,这让我感到不解。

我试图说服阿杰,离开那个不堪的家,离开那些相互利用的关系,忘掉那些羁绊,回到校园,不要再卷入一场注定会伤害自己的拼搏中。

他没有答应我,眼睛有跃跃欲试的光。

杰倍思亲前一句

有一回,我想起很久没有见到他,便借口去书店,往针织厂去。

他跟我说过地址,我能找到。我报上他的名字,一路畅通无阻,保安大概觉得放我出入也无所谓,连身份证也没让我拿出来,热心地给我指路。

工厂是封闭性的,墙面都是水泥漆。灰色的,昏暗的,几盏日光灯在和黑暗斗争,局部强光,刺眼极了。空气中异味很重,是染料的味道。

-“我找阿杰。”

-“没看到,他应该是在仓库盘点出货。”

的确是在仓库,绿皮编织袋堆积得很高,货品整齐地码着,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想起他切的韭菜段。我看见他躺在其中一堆货物上,眼底发青,睡得正沉。

这堆货容不下他正慢慢长开的身量,他蜷缩着睡着了,面容有掩盖cERyFepyd不住的疲惫。

蜷缩的睡姿是婴儿在子宫的姿势,我知道他缺乏安全感,我伸出手,把我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里。我们十指相扣,他的大手包裹着我的,这么久没见,他的手又大了些,也粗糙了,长了些老茧。

杰倍思亲前一句

想起上次他帮我搬东西,近百斤的东西轻轻松松往下搬,全然不复是之前羸弱的小男孩了。他沉沉睡着,很沉很沉,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觉得他睡得很熟,睡得很香,一定做了一个黑甜的梦。

他是梦见我们的未来,还是梦见父亲的赞许,还是梦见母亲的归来?

他一直都在渴望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他是个男孩儿,尝到了重男轻女的甜头,在弟弟出生前的五年里,曾经感受过最深的荣宠。

可他并不稀罕生个儿子,他常常在我面前念叨着,我以后要生女儿,就生一个,只要一个就够了,我一定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我看着他睡着时的面容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特别清亮,闭上时不觉得有何惊艳,睁开时却足够摄人心魂。我观察他的眉毛,左边是断的,缺了一小块。

我触碰他的下巴,小男子汉已经开始长胡茬。他已经不再是平头了,现在的人流行用刘海遮住额头,显得阴郁。

我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我祝他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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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也是我提的,就在他醒来之后。我呆呆地看着他,看了两个多小时,心里涌现出无数我们从相知到相守的事。

我的头发已经留长,披散着,乌黑又细软,以至于现在我都时常在怀念自己那时的长发飘飘。

他醒来看到我,满脸疑惑,也有藏不住的惊喜。他问,你怎么来了,等了多久,现在几点,我睡了多长时间。

-“路过就拐进来看看,刚来不久,现在八点。”

-“饿坏了吧,我带你去吃饭,后边有家汤粉店很好吃,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粿条。”

卡在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罢了,吃完再说,他还未吃晚饭,别影响他用餐心情。

他殷勤地帮我拉凳子,吩咐后厨,要猪肝、要卷章、要肉饼,不要放芹菜。他记熟了我的口味。

随后他又和我谈起了生意场上的事,说最近产品质量问题,说物流运输问题,最后他沮丧的一句“不管我怎么做,我爸都一直批评我”彻底印证了我的想法。

我眼眶迅速湿了起来,人越长大越难找到真爱,是因为越成熟越能分辨是不是爱。我终于长大到能辨别爱的年纪,却遗憾地发现他不爱我,或者说,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那份圆满。

他父亲与母亲的不轨之恋,毁坏掉两个家庭的圆满,而他成长的环境又局限于此,所以他的世界里缺少圆满,缺乏信任。

越是在黑暗里的人越是向往光明,他欣赏我身上的某一处特质,并为此特质着迷,他并不是因为我而痴狂。

假如他遇到的是另一份圆满,是另一个在他孤苦的时候陪伴他的女孩,他也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我陪他走过了至亲至爱的逝世,却没带他走出心结。我以为我能温暖他,最后发现他最渴望的,并不是我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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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暂时地需要我的认可,但他最渴望得到的,是他父亲的认可。

那个男人站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上,我们这些旁观者都清楚,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多出来的儿子,他更多的是利用而并不是疼爱。

但阿杰身在其中,无法置身事外,他没有体验过什么是父爱,他以为这就是了。

乡下喜欢搭架子演社戏,以酬神敬谢,有一回我和阿杰刚好赶上了尾声,香炉烟熏火燎,台上唱的是八仙庆寿。

小摊贩摆着摊,我排队买甘草水果吃,见他张望着热闹的戏棚,便想着跟他科普一下——

“我妈说,在我们这边哪家添丁,元宵节是要请一台木偶戏请大家看的。”

他扬起眉毛说:“我知道啊,我出生满月的时候,我爸请戏班子唱了三天剧,到处跟人说他有儿子了。”

我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个短暂的寄托,哪怕我对他动了真心,我都要离开。

那天他没有回去上班,也没有否认我的话,他和我一左一右走着,从针织厂走回家,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后来没有再见面,明明那么近,我却尽量逼着他,也再也没去老宅,我的《飘》永远地放在那个昏暗的居室里,我曾在那个居室里写了很多语文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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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的暑假,我的故乡发了洪水,水坝崩堤,江水淹没居民楼,地势低的地方甚至在二三楼行走都要淌水。

那几天雨很大,到处断水断电断网。没有受险的人纷纷想办法援助被困的亲朋好友,龙舟划过水面,载着柯饭、泡面和消毒水,往最水深火热的地方送物资去。

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里,有没有遇险,我从厂里游出来了 ,你需要什么物资吗,我给你送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针织厂的地势极低,为了防止造成更大的损失,他和其他几个工人咬着牙把仓库的货一点点往楼上挪,水漫了进去,他们争分夺秒,不敢停下原由网来。

最后彻底无望了,机器浸在水里,他吩咐工人们在楼上呆着,突然想起我姨母家的地势更低,且我暑假有在我姨母家住的习惯,忽然心慌。

厂里全无信号,他拼着一股劲努力游了出来,只为了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问问我是否平安。

那时我刚换了手机号码,他竟也能准确地打过来,大概是真的一直在关注我的现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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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我十三岁时,坐在他们家门口看书。他从竹竿衣架那收了床单走过来,冷着脸问我“你是谁”

我忽而想哭,也许他最爱的是那个在弟弟出生后不曾分给他半分好脸的父亲,但他也一定喜欢过我这个默默在老宅为他浇花扫地的小孩。

如果我们之间不是爱情,那也许就是亲情,我曾经给过他亲情。也许他从大凉山回来的原因是冲着他的父亲,但其中也应该有那么一丝丝是真的为了我。

他曾嫉妒过我拥有的幸福,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憋着气和暴雨、和洪水、和倒塌的建筑、和细碎的玻璃、和东倒西歪的电线、和未知的危险为伍,只为想赶到我身边,我就决定原谅他这些年来,对真实的、温热的、滚烫的我的忽视,我原谅他给了我一份掺和了虚假泡沫的爱情,我原谅他汲取我身上的暖意来实现自我疗伤,我原谅这份不纯粹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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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前任叙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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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精神春药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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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山楂树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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