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窗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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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昭在后记中写了一句话:“也许有缘的朋友可以感应到那种幸福。” 竟然是真的》出版近一个月以来,单读陆陆续续收到了“有缘的朋友”的反馈,他们通过天昭的诗,重新体会了日常生活中忽然明亮的惊奇瞬间,捡拾起那些被忙碌的工作压抑了的感受。

张畅也是其中之一。在下面这篇评论中,她分享了经天昭“没有遣词造原由网句的痕迹”的诗句唤起的深藏记忆中的感受,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竟 恰到好处地写了出来。天昭的诗不只善于描写共同性的经验,张畅还透过眼前看似普普通通的句子,读到了诗人对与永恒相关事物的洞悉。这本书让她“感应到那种幸福”: “不是这份明亮和柔软,我们怎么才能赤手空拳、徒步穿行晦涩坚硬的茫茫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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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真的》:

唯有明亮与柔软,才能穿过这茫茫人生

撰文:张畅

诗,现代诗,我一向是畏惧的。毋宁说,对于人的思想之繁复、符号构筑的独异世界,我是畏惧的。那更像是故意横亘在理解之外、经久不衰的漩涡、难题、只关乎自我的语言迷宫,一面展示着神秘,一面引你坠入无解。

刘天昭的诗,是个例外。

不是评论家原由网,不是诗人,对诗歌唯有敬畏、不敢造次,照理没有资格评述,因而权且当做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读者,和书页另一端的那人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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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才会这样。春天的下午/和傍晚之间/有一会儿工夫/也许有半个钟头/外面会异常明亮/简直比正午还要明亮。空气里有金子/的光,没有芒。光失去速度,可能也就/是这样。”(《主妇》)

翻开诗集,卷首的《主妇》,是北方才能生出的诗。没有炫技,没有遣词造句的痕迹,都是些简简单单的词句,副词也不惹人厌烦。神奇的是,温度、光、影、感受、气息,通通都对了。

从上大学离开家到今天,已十年有余。自那以后,每一次返乡,故乡只有秋冬,没有春夏。以至于快要忘记,北方春日下午那清冷掺杂着暖意的阳光——仿佛是从高远无界的天地间洒下来的,质地像揉碎的一颗颗金子,比黎明和正午都要明亮、清畅。少年的我会踮起脚,打开半米见方的木制气窗,让青草味、泥土香和春风一道注满整个房间。院子里荡起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靠在窗台边的旧床头读几本闲书,想象未来自己会去向更远的远方。

加州的阳光和北方最像,尤其是春秋。金灿灿的,没有攻击力,密度恰好,又不吝惜,晒在身上是暖的,风则是清凉,每个毛孔都舒爽。这十年间,足迹从江浙遍布东南沿海,而今又到华北平原定居下来,没有哪里的阳光比北方春日傍晚降临前的阳光更让我怀念。

离乡后再也没能成功复制的记忆,还有凛冬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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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的女人》剧照

“……天还没有亮,当然/在操场中间路灯都非常遥远/那黑暗非常蓝,可能有点像海/空气冷厉,风又硬又沉/有时候要转过身来等一会儿/双肩书包贴到背上变轻了/好的时候也要缩着脖子/让围巾挡住更多的脸/围巾上都是霜……”(《操场上》)

我经历过很多地点、很多国家的冬。也曾尝试在不同语言的诗句里找寻体感的贴切。譬如德国作家马蒂亚斯波利蒂基写德国的冬: “屋里如此静谧,如此静谧。窗外一棵树,在雪花飞落中/变得苍白而沉寂——它的耳语热烈无声,在冬日最后的享受后窸窸窣窣/这将要燃尽的火焰……” (《四月,四月!》)德国的冬日大概和英国的冬日一样低沉多变。在曼彻斯特,从教学楼走回宿舍就要经历一场雨雪,有时要靠雨伞才不会浑身淋湿。波利原由网蒂基所写的苍白沉寂、热烈无声、火焰燃尽是独属于欧洲的诗。

“清冷的月亮,高悬在清冷的田野之上!冬原由网原的上空——是何等的寂静!噢,原由网晦暗的月亮,眨着不祥的眼睛……周围是广袤无边的寂静。光秃、干燥、瘦骨伶仃的芦苇/向大地俯首默哀……”(《冬天的夜晚》)梅列日科夫斯基写的冬更孤绝,生命绝迹,万物俱寂,酝酿自决心杀死一切的极寒之地。

“在淡雪中浮现的/三千大千世界/而在那之中/又有细雪降落”(良宽)日本的雪,好像非要细细淡淡,浩渺中有禅意才好,才值得入诗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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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白日焰火》中的东北

在东北,冬日的清晨是深蓝色的,确如天昭所写: “那黑暗非常蓝,可能有点像海”。 学生时代,从温暖的被窝里艰难爬起去上学,天将亮未亮,路灯比睡眼朦胧,又像是刺进苍穹的遥远之物,怎么都看不分明。“风又沉又硬”,身躯受着自然力的挤压,而羽绒服是风和雪的缓冲。走路需要技巧,尤其当积雪结了冰,上下坡时需绷紧小腿和脚趾,碎步前进。偶尔也会被刀子般的劲风恐吓,只好背过身站一会儿,等这阵风过去再继续走路。

那时,所有人都用身体的经验谙熟在冬季走路的技巧,只承受寒冷,不多谈论。以为寒冷不过如此,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去南方读大学,十几度的室温,门窗漏风,没有暖气,寒冷入骨,无力驱散,终日怏怏不乐地抱怨,除了瑟缩毫无办法。所以若干年后,在选择定居地时,直接将长江以南刨除在外。而今在北京,冬天的冷是干涩而温吞的,不比钱塘一带阴冷,也不及东北凛冽。只是再回乡,那刺骨的寒意反而是陌生的,无论如何也唤不醒与之对抗的本能。

“这几天北京寒冷,说起来那时候/真好啊,独自赶路的小孩/是完整的一个意志/又完全融于大地”。(《操场上》)读到这里我几乎惊叫起来,再没有比这一行诗更符合我童年和少年的心境了!日复一日一个人走进未知的寒冬清晨,抵抗着困顿和寒冷,不断和自己说话、打气。羽绒服底下、蒙上白霜的围巾后面,藏着的滚烫的小小身体,曾天真地渴望过一个不灭的灵魂、一种无限远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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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的女人》剧照

天昭的诗是开阔的,不仅在于她的书写几近完美地传达了某种共同性的经验,敞开时空的维度,把若干个体的生命体验包容进来、连接起来;还在于她尤其擅长跳脱出此时此地的局限,将目光放远,去整体性地感受和永恒相关的事物,譬如时间,譬如美善。

《绿萝》就是一首关于时间的诗,读了直叫人想掉眼泪: “等妈妈老了/更像个老人/我也老了/微波炉坏了都不修/也不扔掉/到处堆叠着无用的旧物/碰一碰就要起灰/碰一碰就要碎掉/等这屋子住老了/等生活老了/我要记得此刻/念念挂一盆绿萝的心情/毫无必要的热情/生活过”。

有多少个瞬间,人会不自觉地想到老,想到死。那瞬间的降临毫无征兆,也没有预警,也许是在替一盆花浇水,也许只是把坏掉的剩菜倒掉,也许是春天极致灿烂的午后、人声鼎沸的公园,就那么不经意地,想到死。想到肉身泯灭后一切如常,是多么残忍又正常的事。一闪念过后,返回生活,依旧做该做的事,走该走的路,不仅不记得曾经的犹疑,连之后重整旗鼓的热切也一并忘却。

而《绿萝》告诉我们要记得,在年岁荒芜时记得,在欲求淡漠时记得,在哀哀戚戚找路问路时记得,记得那份毫无必要的热情。记得代表着了不起的复原力,不是为了延续热情,而是为了浇灭失望。这境界像极了辛波斯卡的那句: “‘我将不会全然地死去’——过早的忧虑。但我是不是全然活着,而且这样够吗?过去不够,现在更是不够……” (《巨大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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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街日记》剧照

真是奇妙啊,人偏偏会记得某个无足轻重的时刻。天昭的诗就是这些时刻在时间里结成的果。她会记下一只九十年代的发卡,记下那把母亲嫁人时就有的小菜刀,记下父母房间抽屉里的一对按扣,一块香皂,一枚戒指,记下自己悬挂一盆绿萝。她似乎尤其痴迷穿越时间的静物、生活角落里不被人察觉的物件。

物件之上,流淌着时间。人和这些物件一样,均在时间之流中相处。不同人的时间有时刚好重叠,有时碰巧错开,有时交错,略过的部分也许将永远略过,比如看上去有点粗俗的爸爸,实则有过旁人无可想象的人生: “但是他的胖儿子以后长大了/可能以为他始终就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跟他讲/根本也讲不清楚/讲清楚了也不可能听明白/能听明白就更不应该去讲/那是人生最隐秘的剧情/是人生本身,属于他自己” (《老头子》)。

人难道不孤独吗?不理解的,将永无可能理解了。可是人会怀念啊,承担且只承担有限度的怀念。我们不间断地遇见一个个人,不间断地道别,怀抱着还会再见的期待。可分开只是分开。分开的人和你的缘分,仅仅停留在你们分开的那一刻: “我差不多是真的有点伤心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再来/好像也不会为了这个特意来/好像真的去告别就像是假的/啊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酒店两则》)。

相逢在黑夜的海上,恰如临睡前关灯过后的静夜, “翻一个身/像是翻进荒野” (《约会》)。是不是在你我存在的局促时空之外,还静候着另一个时空,像无尽的海,空旷的荒野,自我的反面,未知的,混沌的,召唤着我们潜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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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剧照

除了追溯时间的绵延,天昭还贪恋于让时间悬置的游戏。

《多余的镜头》里,韩剧中的爸爸下班回家,家中无人,抬头之前,开口之前,有两秒的寂静, “像是跳针了/像是弄错了/忽然就是真的/忽然就是我对文学的期待——在没有眼睛的地方/人的孤单是多么自然”。 《花火》则表达了对时间悬置的渴念,这种渴念即不必迎合,不必屈就,只将身心安置在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不想结识一个陌生人/不想体会他的用心/惊叹他的美好/暂时还不想/暂时我只想待在/好不容易整理好/可以持续一段的/干净房间里”。 《10 秒》更是将这悬置的游戏进行到顽皮的地步,早餐包用微波炉加热 10 秒刚好, “这 10 秒做什么都不够/只够一个清楚的念头”。 10 秒,那样短暂,又那样确实,够得上一场盛大的自我欢庆,却又如微风拂走灰尘般轻巧。

工作的这些年,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件容器,不停灌注、不停填满。上下班走在城市的街道,身边的人也是满的,世界是满的,不留任何一点缝隙,透不过一丝风。人们恨不能将自己肢解,三头六臂,所向披靡。生活被忘却了,时间再也不能静止。春日的阳光、凛冬的清晨、少年的心境通通不可企及。

而阅读天昭的这些小诗,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起 Jim Holland 的画,午后的阳光印在墙角,无人的房间摊开一本未读完的书,光影交错于小镇蜿蜒的小径,平静的海面停泊着桅船。它们会将你吸入时间的流动与静止,让你不自觉地忽略现代诗的技巧,语言的诡辩,难解的词义,干干净净地摘除缠绕在你身上的谜团。此刻,你和写下它们的人一样,安静,幸福,明亮,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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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 Holland 画作

天昭在后记里写: “这些诗太细小、太清楚、太偶然,只是它们跳脱出来的瞬间,是昏昏中的恍然,又像是醒来又像是迷幻,我觉得是宝贵的幸福。” 是啊,如果不是这稀缺的安静的幸福,不是这昏昏中的恍然时分,不是这反复睡去又醒来的意志,不是这份明亮和柔软,我们怎么才能赤手空拳、徒步穿行晦涩坚硬的茫茫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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