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千种香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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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散文》2018年第6期

工作的地方在一座精致的小园子。蓝铁皮盖的小板房里,分布着十多个火柴盒式的办公室。唯有一座带电梯的四层教学楼,能看出一xcOWzW点现代气息。每天这里人来人往,歌舞升平,车辆密集。白猫黑猫习惯穿梭于火柴盒之间,成天懒洋洋,逢人便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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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下不见流水,偶尔有喷泉让死水复活,这时候便能窥见鱼儿与乌龟在石头或莲花上打坐。除了七八株耸入苍天的老银杏,还有几排高低错落的芭蕉,它们冬季被砍伐,春风吹又生。几株雪松算不上打眼,但架式已成气候。阵容强大的,当属进门两边的小叶榕,棵棵枝繁叶茂,根根胡子拉碴,它们的壮阔快要把教学楼遮盖了。剩下打底的便是香樟、海棠、桂花、胡杨、竹子、七里香、腊梅、玫瑰、三角梅,以及零星的藤蔓和花草点缀。细数下来,尽管都有复数,但品种真不少。

花匠瘦骨嶙峋,是个矮小的暮年男子。他成天面对花开花落,脸上几乎很少出现笑容。每次遇见我,他会主动打招呼,上班来了。我总是点头微笑,问一声你好。可几年了,都不知道他姓啥原由网,如同不知那小众的花草植物名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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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更替,季节轮回。似乎园子里所有的花都开过了,他仍没有停下手中忙碌的草活。是的,在我看来,他做的全都是草活。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轻不重,不软不硬,但他的自由就这xcOWzW样被花草树木拴住。有时,看见他拿着剪子给草树剃头,可那些草树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来。当他牵着长长的水管子,穿行在花田里,我便想他可能还不懂花草的心,但猜不出花草是否懂得他的表情。我甚至想,他有可能还没我喊出的花草名字多?但这丝毫没有关系,就像他无须知道我们所有人名字。

我们之间,知与不知,都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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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一天,我站在那株遗世独立的曼陀罗面前。那白得像纸一样的花朵,每一朵都垂头朝下,如倒挂的留声机喇叭,像女孩子通体晶莹的裙摆。当然,铃铛的样子也非它莫属。我数了数这一树,究竟有多少个铃铛?顿时被一声咳嗽,惊得扭转回头,看见他站在不远的地方,学着我的样子仰望曼陀罗。他的脸无比惆怅,恍如一张揉得不堪入目的旧报纸。

“越好看的,越不要走得太近。”他喃喃自语道,声音比地下蠕动的蚯蚓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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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给我听的吗?他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我再次听清他的声音。我靠近一步,没太把他的话当回事,继原由网续观赏这园子里惟一的曼陀罗,它浑身长满了短短的柔毛。当我正欲伸手摘下一朵时,他终于忍不住发声了:小心情花有毒!

我僵在原地。你叫它什么?情花,你刚才叫的情花,对吗?

“不仅花有毒,叶子也有,只可远看,不能近玩。”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这一刻,我发现他懂了世界所有的花草心。但我还是控制不住问他——你怎能叫它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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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这就是情花。你看看,园子里的其他花草树木随地都有重复的,唯独这种花难见重复对吧,因为它莨菪碱的毒素太强了。这花不敢多栽呀,但好看是它的优点。

莨菪碱?我头一次听说这个。

嗯,就是电视里那种整人的迷魂药。你看那些蒙面的坏人,趁人家姑娘不注意,轻轻往脸上一吹,就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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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玩意是用来做那个的?真有点玄乎。虽然每年都会多看几眼它开花,在我心里它称得上奇花了。这气候都霜降了,它居然开得如此傲视大地,对一般的花来说,抵抗秋风的能力都没有。你这么懂情花,是不是也吹过女孩子的迷魂药呀?哈哈哈……

嘿嘿。他像是呛了一口烟,脸上洋溢着一抹甜和涩的羞愧,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继而用力地甩甩头,低下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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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总是要回到往常,我们没有多余的话,见面照样只是点头、招呼,感觉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依然习惯一个人在园子里独来独往。随着曼陀罗的凋谢,经过原地时,我不再刻意停留。来这园子里办公的人,除了每天朝九晚五例行文化的名义和公式,几乎没有人在意一株曼陀罗的好坏。很多把园子当公园逛的人遇见花开,名字都叫不出,顶多无所谓地瞄一瞬间,就成云烟了。

进入冬天,午后的万步计划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抱着茶杯,围在一起,侃大山取暖。有一次,我问老任,我们的办公地以前是干什么用的?即将退休的老任,若有所思道:当时单位从热闹的春熙路搬来时,这里是个隐秘的酒店,主要供高级官员休闲度假,周围几乎没有任何繁华的娱乐场所。刚来时,这里只有一些简单花草,但慢慢形成园子,还是我们单位进驻之后的事。有几年,政府一直想把这块地收回去,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皮给单位置换。这里搬迁是迟早的事,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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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曼陀罗。

老任说,园子里不只那一株曼陀罗。他断定是两株,我们由此争执不休。老任索性带我来到排练厅堆放杂物的一个角落,那里被藤蔓与假山遮挡,隐居于此的曼陀罗和其他花草,很难被人发现。即使曼陀罗花那么大,也被漫延的荆条与繁花所隐藏。因此,一直以来,我只发现前面那一株曼陀罗。老任扒开那些灿然的黄花藤条,曼陀罗的枝条密集出现眼前,足有十多根。我正探头打量,突然发现另有一人在藤条中打探我。老任看见他,没有吱声。我想我该给他说点什么,但终究保持了沉默。我们只是惯常地打了一个招呼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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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匠在这儿多少年了?我问老任。

谁知道,我们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当初他应该是酒店里的员工吧。

他至今孤单一人?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我用沉默回答了空气。

半年后,花匠退休。我们从园子搬迁到一号地铁线的尽头,除了老任交代的一点粗浅线索,我不知这个世界还有谁知道花匠的来龙去脉。每每身处窗明几净的办公大楼,看着楼下乘坐地铁的人如蚁群蠕动,我便想起那些低矮潮湿的火柴盒,以及遥远的园子和穿梭于火柴盒之间的猫。黄昏时分,我在三条地铁线上倒来倒去,我要折返那个园子,去分一株曼陀罗。我想在周末将它带回丘陵故乡栽种。还没走进园子,我看见几架高大的推土机,正轰隆隆地辗过花地。那些打瞌睡的猫不见了,那么多树也不见了,草皮早已破烂不堪,所幸最初见到的那株曼陀罗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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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是在等我吗?

树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背对我的人。

他是花匠吗?

他说他的家在长江下游,离这里还远着呢。此花是他种,他要把它带回去。花也有出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问我来此目的?我毫无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年轻人,你应该离情花远一点,不要像我,年轻时被情花伤了一次,就毁了一辈子。花匠执意不让我分走一枝曼陀罗。

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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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两手空www.58yuanyou.com空地笑了。原来花匠真是吹过人家迷魂药呢。好在只关了他五年,定性是流氓罪。他的人生绊在了一朵好看的花上面,但他从未因此怠慢园子里所有的物种,更没向认识曼陀罗的我解释什么。这世界越是被伤的,越能够陪伴他一生一世。

我不在乎奇花之毒,只在意曼陀罗的圣洁气息。我想那样的花可以给故乡增加一点特殊味道,若是曼陀罗能够添列故乡的花隐谷,怎么都是一种美事吧。可现实生活里,家乡有点文化的人只是从鲁迅笔下见识曼陀罗,却没真正见过生长于斯的曼陀罗。诵经的人,容易在佛经里遇见妙香的曼陀罗花,她被称作曼殊沙华,天雨繁花。原本“曼陀罗”是梵语音译,藏语称“吉廓”,即坛城。作为象征宇宙世界结构的本源,曼陀罗是僧界最受欢迎的供品之一,也是变化多样的本尊神及众神聚集居处模型缩影,信徒用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盛满三千世界奉献给佛、法、僧三宝。

早些年,在西藏常常听见有人歌唱曼陀罗,那时我不曾见过真正的曼陀罗。只知道这是佛教音乐里的一种花,于是每次听到曼陀罗的歌声,我便会停留在了彻世事的觉者面前,我假装看见了高僧大德那颗孤独的心,但我眼睛却停留在高悬空中漫天而下的一卷唐卡上,那中间有金粉涂抹的曼陀罗,花蕊中隐藏着流浪者的故乡,它悄悄给我传递着智慧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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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初秋时分,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亮相上海国际诗歌节,引来不少关于诗歌维度的热议,毕竟白发萦绕的诗人穿越大半个中国时,已经八十七岁,大陆读者之于阿多尼斯本人肯定是陌生的,不陌生的是他在中国热销了多年的《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每每翻开诗集,我总感觉眼与眼之间,是花匠与我在对视,他的诗是替我写给花匠的:如“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虽然那个园子已经不复存在,花匠也去无踪影,之于曼陀罗的认知,我再也不会忽略花匠表情里沉陷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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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小二

摄影丨杨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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