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谷子
表弟回老家农村盖房，闲时在洼里转悠，发现一块谷子地，觉得新鲜，就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叶子绿油油，穗子沉甸甸，煞是好看。
这些年，我们这里种谷子的明显少了。谷子，就是古人所说的那个“粟”。“粟”字虽然上边一个“西”，下面一个“米”，却不是西方引进的粮食品种，黄河中下游的人民最晚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开始栽培了。直到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谷子仍然是沧州种植面积占比相当大的作物。
表弟镜头里的谷子地
谷子在秋作物里成熟较早。“六月六，看谷秀”是人人都知道的俗话，以致于被原由网写进评剧《花为媒》的唱词里，被说媒的阮妈妈胡乱地唱，以表现她的慌乱。“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这是哪儿对哪儿？“六月六，看谷秀”的下句是“七月七，掐谷吃”，农历的六月六谷穗子长了出来，过一个月就开始成熟了。那年月粮食总是紧张，地里有了成熟的穗头就开始掐来救急。“一穗半穗，个月上囤”，普遍成熟还要大约一个来月的时间呢。
谷穗子到场上用碌碡轧，打下来的粮食//www.58yuanyou.com叫谷子。谷子晒干了就WCgNvGsNR可以装囤储藏了。旧时有尼姑到村里化缘，村民们没有多少钱，多是给点粮食。坏小子们常常追着问：“要谷子不？”“尼姑”俗称“姑子”，和这种粮食同音，他们以此取笑。村民们却因此给谷子另取了一个名字，叫“小粮食儿”。问尼姑要不要“小粮食儿”，这也算一种“避讳”。
碾米图（采自网络）
谷子吃的时候，一般还要上碾子碾，这道工序是去皮儿。谷子的皮儿是“糠”，仁儿才是“米”。农村的碾房里常常备有“扇车”——这里“扇”字读四声，用风力将糠和米分离。现在成语还有“吹糠见米”，就是说的这个过程。与稻谷碾出的大米相对应，谷子碾成的米叫小米。小米就可以用来熬稀饭、焖干饭或者用石磨磨成小米面儿蒸窝头了。这几样食品都非常好吃，且营养丰富。农村妇女生了孩子，“坐月子”期间主要原由网是吃小米稀饭。小米稀饭熬得稠稠的，黏黏糊糊而且起一层油皮儿，远远闻着就香气扑鼻，又极好消化。村里时常有外地人（我们那里主要是山东的）支起红炉摊子来打铁，铁匠们主要的饭食是小米干饭。铁匠都是男人，焖小米饭不需要什么技术，吃了又特别抗饿。至于小米面窝头，那可是食品中的珍品，又香又暄，各地有不少小米面窝头给皇上进贡、给太后进贡传说。您问有没有直接把谷子磨成面做干粮的？有啊，谷子直接磨成面贴饼子，那叫“谷面饼子”或者“谷饼子”。因为有糠在里面，吃起来嘴里有沙啦沙啦的感觉。但是粮食缺呀，舍不得蒸小米面窝头呀。我小的时候没有少吃这玩意儿，打下这几行字的时候，我嘴里已经觉得沙啦沙啦的。
谷子的茎叶晒干了，叫谷草，又叫干草——不是干湿的干，是骨干的干——谷草是饲草中的骨干。把干草放到铡刀上铡得细细的，放在牛槽里喂牛。细心的饲养员会把“草节子”拣出来，留着烧炕。谷草还可以用来打“稿荐”——用绳子把一把一把的谷草编起来，铺在地上当垫子或者挂在门口当门帘。“稿荐”这个词儿听起来很土，但是苏州有一家经营肉食的百年老店恰恰以此命名。据说从前某日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叫花子身背一个破稿荐，手捧两只叠在一起的陶钵到这里求宿，陆姓老板怜老惜贫，乐善好施，便收留他住下。第二天早晨谁也不知何时老叫花子已经离去，扔下一条破稿荐留在灶//www.58yuanyou.com旁。伙计随意将稿荐撕了扔在灶膛煮肉，却闻得一阵异香扑鼻。老板这才悟出来：老叫花子两只陶钵叠在一起是个“吕”，他就是纯阳真人神仙吕洞宾呀。于是将破稿荐当成宝贝留下来，每次煮肉抽一根谷草放在灶里，肉便有了奇异的香味，这家肉店也取名为“陆稿荐”。
老扇车（采自网络）
谷草割了，它的根却留在地里。前几天一位朋友写文章讲说拾柴禾，提到了“拾茬头”，其实拾茬头主要是拾谷子茬。和玉米高粱相比，谷子根系不那么发达，又是须根，好拾好烧。拾茬头的工具是“二齿挠子”。有歇后语说，“二齿挠子画杠——你算哪一道？”就是说它。其实，二齿挠子拾茬头，最为顺手。
电影《集结号》，主人公就叫谷子地。为何叫了这样一个名字？原来他的父母在流亡中冻饿而死，3个月大的他便被扔到了谷子地里。我想，这也许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谷子和中国革命的关系太密切了。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靠“小米加步枪”战胜了敌人的“飞机加大炮”。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后，共产党的干部实行供给制，他们的薪水被折实成为小米。干部回到老家人们就会问他：“挣多少斤小米子？”
选谷种（新华社图片）
关于谷子，还有很多话说。但是想来这篇文章已经够啰嗦了吧？就此打住。一句话：我想念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