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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有各种传闻,最流行的说法是,弱水开始追关九了,两人合作出了一套GL版《樱花乱》的cos片子,还做了一个mv,两人翻唱了椎名林檎的《错乱》。当时片子和mv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惊艳啊,圈内所有人都疯魔了很长一段时间,“等樱花开了,我就带你走”一时之间成了许多人的签名档。

那套片子和mv的质量,哪怕放现在,都很难被超越。《樱花乱》的cos彻底稳固了关九在圈中顶级大神的地位,然而谁也没想到,那竟是弱水的最后一套作品,从此之后,弱水就神隐了。据说关九利用弱水对她的追求,把弱水签进了鸠白工作室,然而后来又对弱水始乱终弃,弱水特刚烈一人,一怒之下就退圈了,合同毁不掉,就宁可自己不出作品也不要再和关九再见面。

这些人仍然七嘴八舌地聊着,余飞高一脚低一脚踩着地上的废纸壳走出去,忽地只听见大门吱嘎一声,有人进来了。

余飞从那几块展板交错的间隙里,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就那一眼,就让她生生地卡在了两个易拉宝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倘若她现在是在戏台上,那一定是手捧髯口重重一摔,头一摆脚一跺,“哇呀呀呀——”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但他们这聚头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如果说一次叫偶然,两次叫时运不济,三次叫什么?这到底是怎样一种腐朽又神奇的缘分?

余飞心中仿佛有一万匹神兽奋蹄而过,风烟万里。

那群人迎上去,“关山关山”地叫,询问“刘戏蟾”找得怎么样了。这人摇摇头,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语。

余飞想,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她藏好自己,不被他发现,那么单方面的撞见,就算不上“第三次”。否则的话,她真要怀疑自己和这个人冥冥之中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那两个易拉宝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像两具朽坏不堪的枯骨,稍稍一动便会发出声响。余飞握紧两根铝合金的骨架,静默等候他们离开。

人在等待时最是无聊。她透过展板的缝隙观察他,只见他依然是昨晚那副打扮,一模一样。她正想吐槽这人隔夜的衣服都不换,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花,看东西是不是重影了,闭了下眼睛再看时,才发现他那件黑T恤上的两只眼睛变成了四只。

余飞:“……”

她无话可说。

再看时,才发现他不光衣服换了,头发其实也有变化——那个短短的小辫//www.58yuanyou.com略略往上揪了一些,刘海全扎了进去,露出了一张俊美的面庞。

余飞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见到他,注意到他之所以长相阴柔,是因为五官无一处不生得修美精致。尤其那嘴角眼梢,像极了赵孟頫的书法,如叶发华滋,流丽动人。

余飞轻叹,可惜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那眼底一痕乌青,双眼皮异常深刻,分明就是夜夜夜蒲,睡眠不足。那夜风月愉悦,显然他是个中高手。这样不检点的私生活,想必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芾蝶倘若加了他这个工作室,只怕会近墨者黑。

她得让小芾蝶三思。

正想着,又有一群人推门进来,让这本来就不算大的房间立即显得拥挤起来。

“我说之前是谁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原来是你们鸠白工作室。”

来的这一群人大多还穿着华丽的古风戏服,有的人甚至连头套都还没有摘下来,显然是刚完成带妆彩排。余飞想这群人应该是刚才提到的“非我工作室”了吧,来者语气不善,看这情势,是网上没有吵够,还要线下开战?

关山千重——经历过的那一夜先入为主,余飞现在还有些不适应这个名字——挑了下眉,一旁的鬼灯已经说道:“我们预约了十二点半到三点半的实验剧场排练,你们拖时间我们在这里等着,给足了你们面子,可别蹬鼻子上脸。”

这鬼灯长相冷峻,长身凛凛,着实是个天生做coser的。余飞想象了一下他着魏晋衣冠,当别有一种风度。

那边的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哪里知道你们几点钟来的。刚才还看到你们家这位——”他手指了下关山千重,“关山老板,趁我们排练时在剧场门口晃悠。啧啧,想看我们排练就光明正大看嘛,我们又不小气,何必像只耗子似的躲躲藏藏?”

余飞心想这人可真够欠揍的。果然,鸠白这边的火气一下就被嘭地点着了。有脾气暴的已经握起了拳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阴度司,这可是你先挑事的。”

“关山刚过来,以为你们早排练完了,进剧场找我们很正常吧,你们血口喷人有意思?”

“仗着人多想搞事情是不是?想打架来啊,老子就没带怕的!”

房中一时之间充斥满了火药味,余飞愈发对这原由网个一见面就吵架撕逼的圈子没了好感,正琢磨着怎么趁乱脱身,又听见非我那边一个女生的声音尖酸地说道:

“早就听说关山千重虽然是鸠白的合伙人,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我之前还不信,今天一看啊,还真是跟个小媳妇一样躲在后面!”

这声音在这房间里确实耀眼,余飞循声望去,只见是个下巴尖削的女生。这女生大约是演个妖怪神魔之类的角色,脸上厚厚一层雪白的妆容还未洗去。

余飞一眼看出这层妆用的是戏曲专用油彩,好看归好看,妆带久了却会对皮肤造成伤害,戏曲演员一般下了台立马洗净,一刻也不想多留。余飞一向庆幸自己唱的是老生,能够“俊扮”,不用抹那么多的油彩,而这姑娘,却还不舍得卸妆。

再看关山原由网千重,他确实仍站在原地没动。鸠白那群人已经被气得全部都跨到了前面,只差要撸袖子干起来。

而他,面对三番两次这样的侮辱,似乎仍然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鸠白工作室之前那个领头的人冷声说道:“跟你们这些人说话,还用不着关山出面。”这个人身材高大结实,估计能有一米九,长得也棱角分明,颇是英伟。他拎着一串道具酒壶,余飞想起来,这人之前被叫作“尹雪艳”。

那女生毫不退让地冷笑了一声,把身边另一个女生拉得往前了两步,“我看他就是心虚了吧,做了亏心事,没胆子见我们家绫酒!”

余飞心想他恐怕不是没胆子见,他一直盯着你们家绫酒呢。

这绫酒确实就是余飞那日在医院门口见到的姑娘,这时再见到真人细细打量,余飞承认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准确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眼角微红盈盈含泪,楚楚动人。那些cos图片,反而把她ps得太不真实了。

但余飞分明觉得绫酒眼中有一股怨气,而关山千重眼睛里也没什么浓情厚意,这两人,还真不像一对据说已经在一起两年的情侣。

那女生又说:“我们家绫酒之前就跟你关山千重提过好几次分手,只不过出于一片好心,为了帮你们演完那个舞台剧才忍气吞声留在鸠白。她本来就是单身,来见一下我们社长谈谈事情怎么了?现在还被人骂劈腿、骂荡妇,你关山千重他妈的跟个死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说,锅都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背,你他妈还是男人吗?”

那绫酒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那个阴度司又阴阳怪气地说:“长得都不像个男人,你还指望他像个男人一样出头?可快别做梦了!”

“我去!”尹雪艳终于忍不住骂脏话了,“绫酒,你和离恨天在网上勾勾搭搭的还是我看到的,分手和好都是你提的,想演这个舞台剧也是你自己提的,现在都成关山的锅了?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骂你,要点脸吧你!”

“行了。”刚才一直垂着眼沉默着的关山千重突然说话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了过去。只见他眸光微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道:“关山千重那个号的密码我忘了。你要什么声明,我给你出一个。”

房间中顿时沉默了下来,仿佛激烈的战争蓦然间偃旗息鼓。

陡然出现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忽地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打破——

“有点意思啊关山千重。”

门乍开,走进来一男的,穿着白T短袖,露出两条肌肉刚健的胳膊,走的是阳刚那挂。

余飞仔细一瞅,这不就是那个离恨天吗?得,这场闹剧算是越闹越大,没完没了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毫无营养和下限的攻讦谩骂的。也不知小芾蝶现在怎么样了,她心中烦躁厌恶,慢慢移开那两个易拉宝的架子,小心翼翼抽身,准备离开。

离恨天一进来,把绫酒兔子般地搂进怀里,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关山千重道:“之前几年,我三番两次约你见面,你都不给我这个面子。怎么,今儿不还是见到了?”

他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关山千重,喃喃道:“像……真像……”

关山千重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尹雪艳看了看手机,不耐烦道:“已经快一点了,你们完事儿了快走,别在这扯些鸡毛蒜皮的私事耽搁我们排练。”

阴度司阴笑一声,“鸡毛蒜皮的私事?不是公事我们还懒得拿出来吵呢!你以为绫酒这是私事?我看什么宾馆视频都是你们找人cos粉丝偷拍来的吧?想故意黑我们非我工作室。”

鬼灯气得大骂,“你逻辑有毛病!”

尹雪艳骂道:“傻X才拿黑自己人的东西来黑你们!”

阴度司冷笑,“谁下三烂,谁做谁知道。”

尹雪艳冷斥,“疯狗才死咬着人不放。”

“死不承认?那我就直说了。”阴度司阴阴笑着,环视一周,望着鸠白的人道,“这房间里还藏着人呢,监听是吧?钓鱼是吧?留了一手是吧?真是你们鸠白工作室的作风!”

鸠白工作室的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关山千重耳尖微动,眉目一凛,快步向那堆杂物走去。然而阴度司就站在那边,忽地点头和另一人示意,两人飞快将一块废旧展板往前一推——

展板轰然倒地。余飞狼狈不堪地退开两步,才没被展板砸到。

一蓬升起的尘土之中,毫无预兆地,余飞和关山千重的目光就这么短兵相接,余飞的耳朵里,都仿佛听到了铮的一声,像华容道的关云长钢刀砍上了白刃,像唱空城计的诸葛亮勾断了一根铁弦。

如果说,前两次相遇,关山千重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淡定的话,这一次,余飞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大约有两三秒的怔忡。果然,“偶然”这种事积累到一定程度,也会从量变发展为质变。

“你是谁?”离恨天指着余飞,又问关山千重,“她是哪个?”

两个人几乎同时回答。

余飞:“我是来面试的。”

关山千重:“走错地方了。”

众人:“???”

余飞双手www.58yuanyou.com抱着胳膊,挺了挺腰,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说:“是走错地方了,打扰。”

离恨天两眼一眯,问关山千重:“你们认识?”

关山千重道:“不认识。”

余飞牵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色,就连关山千重都忍不住看了余飞一眼,她这句话到底是在怼他,还是在回答离恨天,恐怕只有余飞自己知道。

绫酒之前委屈的泪水都收了,手指死死地卷着头发,盯着余飞看。余飞不用看她,都能感觉到那股凉飕飕的敌意。她心底一嗤。

离恨天看着余飞和关山千重,微眯着眼,脸上也若有所思。

余飞没兴趣理睬空气中的这些暗潮涌动,转身问关山千重:“你们就是鸠白工作室吧?”

关山千重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到小芾蝶?”余飞想既然是面试,他是工作室合伙人,应该知道。

关山千重迟疑了下,眉头微蹙,“我没看到哪里有小蝴蝶。”

余飞:“……”那她是不是还要去外面花坛找找啊?他难道以为她是个傻子吗?还自动帮她纠正发音?

“那Yura丸子呢?那什么,‘我没有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关山千重:“???”

众人:“???”鸠白这边望着被问懵了的自家工作室的老板,一个个都是满脸不知要哭还是要笑的表情,而非我那边,面对余飞这个突然出现的不走寻常路的搅局者,也都一时间不知所措。

余飞心想这实在是太羞耻了,要不是为了小芾蝶,这辈子她嘴里都不会蹦出这几个词来。正想还能怎么提示的时候,鬼灯反应过来了,凑过去低声对关山千重说:“Yura不就是那个Y市小有名气的独立coser吗?服装都是自己设计制作的,很有特色。九哥今天面试的好像就是她。”

关山千重点了点头,余飞耳朵尖,却已经听见了,向鬼灯道了句:“知道了,多谢。”

她转身便走,离恨天忽然高喊了一声:“等一下!——听了老半天墙角,就这么走了?”

余飞忽然又折回来,离恨天以为她要和他说话了,还把胸口挺了挺,余飞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关山千重问道:“关九在哪里?”

这样的行为,一下子就把离恨天惹恼了。还不待关山千重开口,离恨天便轻佻说道:“妞儿,你很没礼貌你知道不?”

这就是明明白白地攻击了,他以为他是谁?余飞本来就对离恨天毫无好感,前天在公交车站,他和绫酒两人用那种恶心人的眼神看她她还没计较呢,现在又来挑衅是几个意思?刚才他们非我工作室明知道展板后面有人还那样推,要不是她跑得快现在指不定满脸是血呢。

思及此处,余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人,伶俐地一转身,眼睛刀子样剐了离恨天一眼。

“你戏很多啊。”余飞说,“你这么有礼貌,是不是打死个蚊子得说声对不起,踩死只蚂蚁都要给它戴个孝?你去上厕所,是不是还要先敲门,生怕吵到了里头借马桶的鬼?”

离恨天那一瞬间脸都白了。鸠白工作室全体成员忍俊不禁,险些就笑出声来。非我工作室则气得集体向前一步,俨然是要动手,关山千重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余飞面前。关山千重一动,鸠白工作室也全部跟着动。

刚才本已缓和下来的气氛忽然又变得紧张起来,双方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

啪,啪。离恨天拍了两下手,脸上已经换了有点邪魅的笑容,“Y市的‘小姐’,百闻不如一见,长得带劲不说,‘嘴’上也这么带劲。”说这话时,又富含深意地瞄了关山千重一眼。

余飞一听,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小姐’?”

她又要向前逼近一步,被关山千重挡住。

绫酒看着关山千重的动作,咬了咬唇,离恨天也把他的动作收在了眼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关山,你说你不认识这位小姐,但是巧了,我和她还真有过两面之缘。”他有意停了停,吊足众人胃口,“第一回她在医院看性病,第二回,她出了医院,转身就在路边拉生意。喏,就是穿成今天这样儿,腿好,腰好,前凸后翘,别人直接拿一把钱往她胸口塞。啧啧,关山,我可给你提个醒儿,记得戴套,别染了脏病。”

余飞听了离恨天的这一席话,总算是彻彻底底闹明白了。

当时她去医院拿带状疱疹的药,去的是皮肤科。而Y市的医院,皮肤科和性病专科的确就是紧挨着的,患者候诊也是在一起。

后来在公交车站,她和谢涤康玩闹,说的是当地的白话,离恨天和绫酒听不懂,想必就以为他们在做某些交易,难怪,他们当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余飞气极反笑,腰肢一拧便带了几分风尘味儿,眼神和声音也跟着变了。

“係啊係啊,我活好唔贵,两个钟四百蚊,ISO标准化一条龙服务,老细你住东方大酒店系咪?边房号几多,今晚我去揾你,一定比你隔离呢靓女劲。你戴套,唔怕污糟。”

她一口白话飞快地甩出来,众人都懵了,于是鸠白工作室便看到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合伙人关山千重脸上抽了一下,侧过头去拿手挡了一下脸,回过头来又恢复了正常的面瘫表情。

那边余飞又连珠炮似的道:“哦对,我忘了您是外地人听不懂,我再给您讲一遍,我呢,活好不贵,两小时四百块,ISO标准化一条龙服务,老板您住东方大酒店是不是?房间号多少,今晚我去找您,绝对比您旁边这姑娘强。您戴套,不怕脏。”

绫酒酒店私会离恨天的照片,那天的热搜底下一翻就有,余飞当时看到了,她是Y市人,能不一眼看出那就是Y市鼎鼎有名的老牌豪华酒店——东方大酒店?

绫酒一听自己也被扯进去了,还捅出了“东方大酒店”这个名字,当即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斥道:“你这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余飞心想自己的生活领域跟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这里又没人知道她真名,她不混这个圈儿,就算得罪个十个八个的,她也没什么怕的。她一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

余飞脸上挂了个耀眼的笑意,双手叉了腰,道:“我就一出来卖的,要什么脸?怕的就是有些人又当又立,心机最多。要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做嘛,金主又不小气,何必像只耗子似的躲躲藏藏?”说着,还嘴角勾着刻薄的笑瞟了阴度司一眼——她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鸠白工作室一听,这是友军啊!也不知谁忽然叫了声:“好!”

这一下又是火上浇油兵荒马乱,眼看两边真的是要打起来,忽地正门吱嘎一声,又有人进来了——

见到房间中的阵仗,关九和小芾蝶惊讶无比。关九道:“……言佩珊?关山?……”离恨天和绫酒的目光立即投了过来。

小芾蝶的关注点却全在余飞身上。“表姐!你怎么在这里呀!”她飞奔过去,余飞看见她,松了口气,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带,“跟我出去。”

“表姐!”小芾蝶挣扎。然而余飞唱戏,唱念做打四大基本功,“打”的功底也是扎实的。她拉着小芾蝶走,小芾蝶竟挣脱不开。

那边离恨天哪肯善罢甘休,伸手过来拦着余飞。余飞正要发作,却见关山千重过来,一把将离恨天的手臂按下。

“让她们走。”关山千重背对着她,声音毫无波澜地说。

余飞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关山千重。她过去对他的刻板印象,确实有偏离。譬如她会直觉觉得离恨天魁梧有力,关山千重杨柳扶风,离恨天应该更高一些。但现在近在咫尺,关山千重的肩线竟比离恨天还要高上一指。他钳着离恨天的手腕,衣服底下是隐约的肌肉线条,曲线流畅而并不夸张,有一种隐而不发的美感。

余飞感觉自己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想多。她及时打住了自己的妄念,心道这两人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谁输谁赢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无须再多停留。这般想着,拖着挣扎嚷嚷个不停的小芾蝶出了这间房的小门。

身后,还隐约听见绫酒半带怨愤半带哽咽的声音说:“……我真是瞎了眼……你这样护着一个小姐……你过去有这样护着我吗!……”

小芾蝶好奇地问:“小姐?绫酒说谁是小姐啊?”

余飞没好气地说:“我!”

“表姐?你怎么会是小姐呢?”

余飞越听这两个字越是刺耳,那火气就没忍住,斥道:“你看看你混的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吧!一个两个嘴上心里都脏得跟厕所似的!”

小芾蝶一听这话,登时愣了。

外面正值正午,炽烈的阳光洒得地面一片刺目的炫白,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一切都显得干燥而令人心神不宁。

在这片嘈杂的寂静中,小芾蝶忽然说道:“表姐,其实你和我妈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余飞一怔,她道:“怎么说?”

“其实你也看不起我们玩cos的,是不是?”

余飞有些烦躁,甩了甩头发上粘着的蛛网和灰尘,道:“我没什么看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些人怎么都这么没素质。”

小芾蝶说:“表姐,你是不是觉得京剧是国粹,你们唱京剧的、听京剧的,都比我们这些玩cos的、看cos的人有素质?有品位?”

余飞感觉小芾蝶这话有点尖刻,让她听着浑身不舒服。她冷笑了下,说:“确实比你们这个圈有素质有品位多了。你看看那个离恨天,还是个大工作室的老板,怎么就那么让人讨厌?”

小芾蝶固执地说:“现实中有很多人坏,让别人觉得他们是好人,但是骨子里坏透了,这种人最可怕,是衣冠禽兽。我们圈里也有人不好,但大家其实都很单纯,只是想相互争个高下,就算坏,也是坏在表面上,心眼坏的不多。表姐你说,哪种人更坏?”

余飞想,这真是小孩子的幼稚逻辑,能作为为离恨天开脱的理由?她道:“小芾蝶,你是活在现实里的人,不是活在cos里。你知道京剧为什么要化那么浓的妆、做那么夸张的动作吗?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它是假的,不要陷进去。”

“所以京剧没人看了!——我为什么不能活在cos里!我靠它也能养活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小芾蝶气鼓鼓的,扯了扯背包说,“表姐我不想和你玩了。你回家吧,我回学校了。”

望着小芾蝶消失在展览馆门外的小小身影,原由网余飞疲惫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果然没有以前好带了,缮灯艇那几个小师弟小师妹刚进来的时候,多听话啊。

有这样一个想法,她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师父生前说,她从小就是个小大人样,活得很老气。可能是唱老生的缘故吧,要带着长胡子大髯口,要去模拟那些老人家的一举一动,她现在走路没有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吧。

多亏了她对倪麟的那一点春心。

或者说,她成,也那一点春心;毁,也那一点春心。

如今,才是一心荒凉、满目枯草呢。

她又叹一口气,沿着建筑物投下的窄窄阴影往外走。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对面堵上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二话不说,绕路就走。

关山千重锲而不舍地站到她面前。

余飞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她抬眸,见他实在太漂亮,让她生生把那个很不雅的字吞了下去。

关山千重郑重地伸出一只手,“我叫白翡丽,翡翠的翡,风和日丽的丽。”

余飞道:“你家卖表的吗?”

白翡丽竟然很是耐心地解释:“我家不卖表。我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他们是退休教师。”

余飞:“我没查你户口。”

白翡丽:“我觉得你需要了解我多一点。”

余飞:“我不需要,也并不想。”

白翡丽:“你可以试一试。”

他很执着地伸着手,手指干净修长,轮廓柔和。

余飞开始有些认真地打量他。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和那一晚上的活色生香宛如两个极端。

余飞偏着头问:“有什么好处?”

白翡丽道:“你会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余飞噗地笑出声来,“你是哪种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翡丽凛了一下眉,道:“我想请你来演我们的舞台剧。”

余飞望着他,心中大略捋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八成她是被小芾蝶卖给了关九,关九又打发他来游说她。

余飞很阳光地笑,“不会演,演不了。”

白翡丽道:“听说你会唱京剧。”

余飞果断地否认:“一丁点都不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白翡丽那只抬起的手上——那只手,惟妙惟肖地做出了一个“蝶恣”的手势,甚至比她做得还要含蓄柔美——正是那晚她在“筏”中,对关九做出的手势。

白翡丽望着她,笃定地说:“你会。”

余飞心中闪过的念头是:他当时在观察她。那时候她还没有跟着关九坐过去,只是在酒吧的吧台位置。他那时候就在观察她。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飞讪笑,“就算会,也不适合。”

白翡丽道:“我这两天看了很多人,如果你会的话,就是最适合的。”

余飞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失去温度,“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别人要是有用,你就使劲儿巴结,要是对你没用,就看都不多看一眼,是吧?”

白翡丽静了一下,说:“也不是这样。我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和你合作。”

余飞转身走掉,“那我也真心实意地拒绝你。”

白翡丽追上,“就借用你两天时间,而且还是周末,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报酬方面,我也会按照行业标准,给你三倍的价格。”

余飞停下来道:“你只会用钱来留人吗?”

白翡丽怔了一下,道:“你希望我对你用感情?”

余飞泄气地笑了出来,看向一边,捋了捋头发。她记得在“筏”的那个晚上,关九对那个对白翡丽感兴趣的女孩说:“别理他,他脑子有点问题。”

现在,余飞觉得,这个白翡丽的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行了,不说了。白翡丽,你也不用白费力了,我不会演的。”余飞刚想走,又想起点什么来,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促狭地低声说:“咱们最好……都去做个HIV抗体检测。”

“不用了,我没有。”

他回答得很果断,余飞稍有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带着恶意的笑,道:“万一我有呢?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她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春光灿烂。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却见他昂着头,清晰地说:“你也没有。”

余飞一下子怔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热血冲脸。

她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话,匆匆忙忙地走了,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你死心吧,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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