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第6笔怎么读

研究背景

汉语方言中,单元音在发音不断高化后会出现裂化、舌尖化、前化等高顶出位现象[1],北京话中的[u]韵在武汉话里一原由网定条件下分别分化出舌尖化[y]和裂化[ou]的现象。

作为西南官话区三座最大的城市之一,武汉及其方言的地位并不亚于成渝等地。武汉位于西南官话区的东极,隶属于湖广片鄂中小片[2]。其方言主体是指长江以北汉口中心城区的方言,也称“汉腔”。据考证,“汉腔”形成于明成化年间,融合了周边地区的语言成分[3]。武汉话音系中对合口呼韵母u的较强限制性成为其区别于成渝等地的重要特征。北京话中发音为zhu、chu、shu的字在武汉话中均分别有对应的[ty][tsou]、[ty][tsou]、[y][sou]的分化,即zhu音字在武汉话中对应[ty]/[tsou]两种发音;chu音字对应[ty]/[tsou]两种发音;shu音字对应[y]/[sou]两种发音。

笔者经过长期的生活与观察发现,在武汉话(以及黄孝片的方言相近地区)使用人群中,对于这三组字均存在关于两种发音的不同程度的混淆与误读现象。笔者在广泛查阅前人相关研究资料后,发现多数文献大多着眼于历时的音韵比较,或者是不同方言之间的共时比较,亦或是通用语和方言之间的比较,对于同一方言内部的读音紊乱现象鲜有研究。

武汉话对韵母u有较强的限制条件,无论其出现在韵腹还是介音的位置。根据《湖北方言调查报告》的记载,在老派武汉话中,声母z、c、s、d、t、l(n)、m、r、基本都不能与单独的[u]韵母以及uo、uei、uen、uan这些u介音韵母相拼[4]。以上声母与[u]韵母或[u]介音相拼的情况有且仅有“锐”字这一特例[5]。

与武汉话不同的是,在西南官话区其他各点的方言中,以上声母均能与[u]相拼合。甚至一些北京话中不含[u]介音的字也出现了增生的介音[u],如成都话的“累”字的读音为[luei]。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u]韵母的分化是武汉话在西南官话区内部区别于其它兄弟方言的显著特征。

北京话中韵母为[u]的字在成都话、宜昌话等其它西南官话方言中的韵母通常也是[u][6],但在武汉话中,在和部分声母拼合时,韵母[u]会裂化为韵母[ou]。例如,宜昌话中读zu、cu、su、du、tu、lu的字在武汉话中对应的发音分别为zou、cou、sou、dou、tou、lou[7]。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还不算复杂,但是北京话中发音为zhu、chu、shu的三组字的韵母在武汉话中则如前言中所述,在共时层面分化为了[y]和[ou]。例如,“驻”“注”“著”等字在武汉话读[ty],而“祝”“竹”“助”等字则读[//www.58yuanyou.comtsou];“储”“除”“楚”“初”等字在北京话中读音都是chu,但是在武汉话中,“储”“除”读[ty],而“楚”“初”读[tsou]。在通用语占据绝对优势的今天,这种通用语与方言发音之间的不平衡映射现象,从音系层面决定了这类字在武汉话中的发音极易出现紊乱现象。

本文将尝试分析该现象的成因、调查发音情况、推导此三组字在武汉话中的发音规律,并提供相应的方言保护的建议。

调查设计

为了大致摸清武汉话母语者对以上字音的掌握情况,进一步验证该现象并加以量化分析,本文设计了一份调查问卷,具体思路如下。

问卷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三组例句,用以诱导调查对象用武汉话读出目标字音。为尽可能削弱观察者效应的影响,例句采用日常生活中的口语片段,以帮助调查对象进入日常语境,便于获得自然状态下的字音。另外,为了同时考察字音的稳固性以及语境依赖性,例字采用由易到难、使用程度由高频到低频的顺序进行排列。问卷第二部分是包含有目标字的成语、俗语或诗句,具有高度的文学性或书面性,以期考察调查对象在非日常语境下对目标字的发音情况。为了充分验证发音人的发音稳固性,问卷中有的目标字会在不同语境中重复出现,重复的读音均将列入统计结果。

调查对象尽量覆盖较广的年龄段,以期考察发音情况与年龄的相关性。

调查问卷内容如下(红体字为调查目标字,问卷中不包含括号中的拼音):

第一组 (zhu)

1、 我在法国 华大使馆当

2、 我在 海帮你买了一套四大名

3、 你生日快乐,快吹蜡 许个愿!

4、 老师叮 我们,过马路的时候要 意安全

5、 我在楼下的五金店买了一口崭新的 铁锅

6、 朱老师真是高 远瞩啊!

7、 他第一志愿报的是浙大 可桢学院

8、 射新冠疫苗, 牢免疫屏障, 造防疫长城!

9、 我已经向他下达了 客令

第二组 (chu)

1、 写字的时候眼睛莫 太近了!

2、 听说 时健的弟弟是个正 级干部

3、 王教授是专门研究国产存 芯片的

4、 小米新 的旗舰机有防误 的功能

5、 他在屋里养了蛮多家禽和家

6、 我一 头刨下去,居然挖到了一个兵马俑

7、 深圳是改革开放的一面

8、 电之后身体会抽

9、 食堂新来的那位女 师长得真是 楚楚动人啊

10、 他们两个被誉为当代的卧龙凤

第三组 (shu)

1、 王子犯法与 民同罪,随哪个都不能例外!

2、 科研人员必须要遵守学 诚信

3、 多吃 菜可以预防关节炎和骨质

4、 我把这道题的思路重新梳理了一遍,很快就看到了胜利的

5、 眼前这 玫瑰花让我找到了心灵的归

6、 木 粉冲水喝可以预防中

7、 刘备建立了

8、 我最喜欢看《肖申克的救

9、 宽 别人就是宽 自己

10、 我国与巴基斯坦签 了战略合作协议

11、 格鲁吉亚是“一带一路”的

12、 向 守边疆的战士们致敬

第四组

举世

杵成针

乐不思

剑为犁

人为乐

三千越甲可吞吴,百二秦关终 属楚

胸臆

高莫用

奉还

即溃

进曹营——一言不发

禾日当午

宋公明三打 家庄

故人具鸡 ,邀我至田家

调查结果与分析

本次调查共考察40个字,共回收15份录音样本,发音人均为武汉话母语者,分别来自江岸区、江汉区、硚口区、东西湖区、武昌区、青山区,还有来自湖北省黄石市的武汉话母语者。发音人的年龄分布为16至58岁。

下图为基于发音人的发音状况统计。

吃的第6笔怎么读

从统计结果中可以看出,几乎所有发音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紊乱现象,发音紊乱的字数与年龄大体上成反比。其中有3人直接放弃了分化读音,几乎所有字都是直接发[u]韵。只有一人是完全按照正确的分化规律发音的。根据调查结束后的交流,哪怕是这个读音完全正确的人,在读到“曙光”这一高级词汇的时候,也无法立刻做出反应,最后还是凭感觉猜了一个读音,恰好猜对。

分化的紊乱还体现出高度语境相关性,即同一个字在不同的词组和语境下出现了不同的发音,如“楚楚动人”里的“楚”发音为[tsou],但在“百二秦关终属楚”里又变成了[ty]甚至[tsu];不常用的字也会出现紊乱,例如“雏”字。总体来说,当目标字出现在口语中常见的词语中时,其发音通常较为稳固;而当目标字出现在不太常见的书面语中时,就极易发生紊乱。在成语和诗词中,绝大部分人甚至会将目标字无意识地读成如果成渝片兄弟方言那样的[u]韵。

调查结果也呈现出地区上的差异性,汉口(江汉、江岸、硚口、东西湖)的发音人相对武昌发音人能保留更多老派发音,这些在非目标字中也有所体现:东西湖区的一位25岁女性发音人甚至将“专”读成舌面音[tyᴀn],这在其他地区同龄人中实属罕见。武昌地区的发音普化和紊乱程度相对更高,尤其是青山区两位发音人,所有目标字,不论是否常用,均读[u]韵。

本次调查还发现一些目标字音以外的值得注意的现象:例如在“逐客令”一词中,“客”字的武汉话声韵与北京话基本一致,为[k],但还是有多个发音人将其读作[ko]。诚然,北京话中的确有一些[]韵字在武汉话中读[o],比如“葛”“各”“哥”,但并不是所有字都是如此。这种现象有可能是个别的——受调查问卷语境的影响,发音人为了彰显自己未受北京音影响,将一些规律过度概括而形成的偶发性紊乱。由此看来,很多人关于[y][ou]韵母的读音紊乱,是否也有将通语-方言读音对应规律过度概括或片面概括的缘故?想必是极有可能的[8]。

由于本次调查获取样本较小,发音人的年龄、学历、家庭背景等因素差异性不足,无法得出非常精确而全面的结论,但从现有的数据中,我们仍然可以出提出以下几个判断:

1. 当代武汉人在用武汉话读北京音为zhu、chu、shu的字时,读音紊乱的现象确实在不同程度上普遍存在。

2. 仍然有武汉话母语者保持传统的分化规律。

3. 北京话中读zhu、chu、shu的字在武汉话中的读音有放弃分化,向西南官话成渝片方言乃至北京话靠拢的趋势。

事实上,根据笔者的调查与走访,这种北京话中读zhu、chu、shu的字在方言读音中的“二元分化”并不是武汉话的专利,除了与武汉地理上相邻的黄孝片方言之外,这些字在长沙话、柳州话、粤语等方言中的读音也存在与武汉话如出一辙的分化,只是分化出来的具体读音略有不同。例如“住”“助”二字在武汉话中www.58yuanyou.com分别分化为[ty]和[tsou]两种读音,在柳州话中则分化为[ty]和[tsu]两种读音,在粤语中则分化为[tsy⁶]和[ts⁶]两种读音......在这些存在相似读音分化的方言中,粤语作为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官方语言之一,拥有着一般方言所没有的官方地位,因而有着较为系统与健全的书面教材和正音体系。而在研究方言读音的过程中,除了闽南语等少数方言之外,绝大多数方言都可与《广韵》所记载的中古汉语读音建立起较强的映射关系。因此,笔者以《广韵》所记载的中古汉语读音与《广州话正音字典》所记载的粤语读音为参考对象,通过对比北京话中读zhu、chu、shu音的汉字在这两套语音系统中的读音,结合武汉话的语音特征,总结出了这些字在武汉话中的读音分化规律。

北京话读zhu、chu、shu的字

www.58yuanyou.com武汉话中的读音分化规律

古知、章组遇摄字,知、章组臻摄入声字在今武汉话中均发[y]韵;古庄组遇摄字,精、知、庄、章组通摄入声字,来母通摄入声字在今武汉话中均读[ou]韵。另外,北京话中声母为平舌音的精组遇摄字(zu、cu、su)在今武汉话中均读[ou]韵。值得注意的是,根据西南官话入声归阳平的规律,绝大多数古入声字在今武汉话中都读阳平调。

分化规律汇总如下表:

根据以上分化规律,问卷中部分目标字在武汉话中的正确发音如下表:

吃的第6笔怎么读

笔者曾调查走访过汉口地区92岁的老人,其发音与上述表格中推导的发音高度吻合,客观证实了该分化规律的正确性。这表明该读音分化规律经受住了实践的检验,基本符合武汉话的实际现状。为进一步运用上述规律,初步探索武汉话正音规范,我们对Unicode字符集中所有在北京话中读zhu、chu、shu音的字(包含每个声调)进行了分析,推导出其在武汉话中的读音,制成了一份读音对照表,表格中包含汉字、普通话读音、中古音、武汉话推导读音以及适配规律等项目,共涉及1123个字,除了目前仍在日常领域中使用的常用字以外,更多是历史上出现过的生僻字——对生僻字在今武汉话中的读音推导,更能体现分化规律的一体适用性。表中部分无法直接通过规律判别出其武汉话读音的字,也可在后续分析中根据《康熙字典》等其他典籍中记载的读音反切或中古汉语同音字推断出其正确读音。

结语

武汉作为九省通衢和中国较早开埠的通商口岸,自近代以来就是商贾林立、华洋杂居之处,因此其方言始终受到大量外来移民的影响。三镇合并以前,武昌长期以湖广以及湖广分省后的湖北省会的身份存在,作为区域中心,许多湘语、黄孝片方言甚至赣语的语言特征融入进了武汉话;汉口作为繁华商埠给武汉话带来了浓重的商业和市井色彩[9];汉阳作为近代工业发祥地之一,更是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流入,为现代武汉话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近年来,武汉作为高教中心,大量高校学生加剧了方言与通用语的接触,加速了方言的演变。

本文认为,读音分化紊乱的现象是传统读音走向消失、新的主流读音即将产生的过渡阶段,是通用语对方言冲击下,方言发展变迁过程的具体表现,在此过程中,我们不难发现这种变化是大体向通用语靠拢的,但是在微观视野下,这种分化的紊乱以及前文所提及的“客”字发音问题,看似背离了通用语,但是这种发音的松动仍然是语言接触造成的。在方言加速式微的今天,以尚存的老派读音研究元音分化的规律,例如哪些字发[ou]韵,哪些字发[y]韵,并由此推及武汉方言其他方面的正音工作,对方言保护和音韵学研究有着重要价值。根据现存“口碑”资料,保护武汉方言,显得尤为紧迫。

方言是凝结一个地区居民的智慧与实践的文化瑰宝,经过约定俗成而普遍使用,发挥了交际功能;又必须经过口耳相传才能够传承延续[10]。保护和传承武汉话,就是保护地方文化的根基。建立文化自信,首先要从对家乡文化的热爱和传承做起,摒弃“集体无意识”的方言使用状态。因此,笔者倡议,可借鉴粤语、吴语等地区的方言和地方文化保护经原由网验,由学界主导,根据韵书资料以及现存交流的实际,综合各方面考量,建立一套正音、正字标准,使方言的传承有章可循,使方言保护从“记录”走向“使用”,从“泛娱乐化使用”到“促进正确使用”。

本文所探讨的现象和规律乃是摸索正音、由已知读音推及未知的一次尝试,希望能够抛砖引玉,为武汉方言的保护做出贡献。

[1] 朱晓农《汉语元音中的高顶出位》 中国语文 2004年第5期(总第302期)

[2]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朗文(远东)出版公司1990 年版

[3] 汪国胜赵爱武 《从地域文化看武汉方言》 汉语学报2016年第4期

[4] 为方便起见,本文同时采用汉语拼音和国际音标注音,国际音标用方括号标注,描述北京音时一般用汉语拼音。

[5] “转”“船”“栓”等字的当前主流发音[tsu n] [ts u] [su n] 中存在介音u,但是在硚口、关山乃至黄孝方言片区的一些地方,仍有相当多的人将它们读成舌面音[t yn]、[tyn]、[yn];“钻”的读音为[tsn],目前尚存。“说”“过”“郭”等字的韵母发音通常在一些文献中被记作[uo],但根据观察和调查,其真实音值应为[o];“窗”“创”等字经过走访汉口地区老年人得知其老派发音为[ts]或[ty];而“岁”“隧”则为[sei]......因此武汉话对[u]韵有较强的限制。

[6]阮桂君 毛文静 《湖北五峰方言音系》 长江学术 2011年第4期

[7] 值得注意的是,北京话中读mu的字在武汉话中的转换较为特殊,通常读作[mu ] ;北京话中读ru 的字在武汉话中通常读[y ],如“如”“乳”等字,少数读lou ,如“辱”“褥”“缛”等字。

[8]豆瓣网 201146日一篇名为“我来教你说武汉话!”的贴文中,称“ “sh s” “u” 一起发音时读“x ” ”,从这样的表述可以看出,作者片面概括了武汉话的发音规则。

[9]汪国胜 赵爱武 《从地域文化看武汉方言》 汉语学报2016年第4期 提要部分

[10]朱建颂 《保护武汉方言》 武汉文史资料 2006年第 9

作者简介:

李奇颗,四川南充人,清华大学数学科学系本科,研究生ALGANT项目,硕士一年级在荷兰莱顿大学,现在硕士二年级就读于法国波尔多大学,掌握多种方言,从历史语言学和比较语言学的角度横向和纵向更加深入地了解各种方言和语言。

郑棋子,湖北宜昌人,华中科技大学计算机专业在读研究生,方言与音韵学爱好者,课余时间喜欢自学与研究武汉话,经常在b站、知乎等平台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在学习武汉话的同时,也一直在为宜昌方言的传承而努力,立志帮社会大众探寻出一条普通话推广和方言传承和谐发展的道路。

卢汉彰,湖北黄石人,一个对各地乡音有迷之关注的方言爱好者,对音韵略知一二,大致掌握或模仿近十个城市的方言。喜读各地史志,旅行足迹遍布境内外十余省区市以及欧洲多国,有志为汉语语言资源保护和传承贡献绵薄力量。

主编:阮桂君

执行主编:郭隽书

作者:卢汉彰、李奇颗、郑棋子

封面图:网络

编辑:庄承志

内容版权声明:除非注明原创否则皆为转载,再次转载请注明出处。

文章标题: 吃的第6笔怎么读

文章地址: www.58yuanyou.com/jiankang/324006.html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