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目睹了太多的人间惨剧，听到了太多的哀嚎悲啼，他的那双眼睛常含着悲伤和忧郁，他额头的皱纹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加深。他一生都在漂泊流浪，有时是骑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奔波颠踬在闹市中的大街小巷；有时是竹杖芒鞋、一蓑烟雨，行走在崎岖的山中道上，到最后如秋风落叶、飘蓬之絮。他孤苦伶仃，饥肠辘辘，寒风凛冽的洞庭湖上，残破不堪的一叶孤舟之中，这个饱经战乱、老病缠身的穷苦诗人，终于闭上了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
他也曾经有过裘马轻狂、开口咏凤凰的青春岁月。那个时候的他胸怀鸿鹄之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年轻的他无限憧憬着未来的自己，人生规划中的图景充满光明和辉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把自己的人生志向写在五岳之尊的泰山之巅。“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的大宛马，“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的苍鹰，都是他的人生图腾。他与李白、高适纵游燕赵，或寻仙问道，或把酒论文，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但是心中似乎还是缺少了些什么。是啊，对这种“痛饮狂歌空度日”的日子渐渐心生厌倦，他要离开了，离开他所熟悉的地方和朋友。“立登要路津”的他开始收拾行囊，风尘仆仆地向长安进发。
遥想当年的长安，何等的热闹繁华。万商云集，人烟阜盛，胡姬酒肆之中弦歌不辍。高鼻凹眼的西域商人、独在异乡求取功名的游子、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他们嬉笑怒骂，歌舞喧嚣。笔直开阔的长安大道上，骑马的、坐轿的、牵着骆驼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盛唐气象的长安城中，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那“眼花落井水底眠”的贺季真，还有那“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太白。
初来乍到的他踌躇满志，他相信在偌大的长安城中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自信“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在清晨的薄暗中，他战战兢兢地叩开了富家纨绔的朱漆大门；等到暮色苍茫，在肥马扬起的漫天烟尘中，他骑着一头瘦弱的驴子紧随其后。日升月落，光阴流转，昏聩无能的朝廷需要的是吮痈舐痔、原由网逢迎拍马的小人，“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诗人不再眼望青天。他的目光开始下移，他不在自己的浮沉悲欢中沉湎，他看到了生离死别，他听到了声声泣血。一眼望不到头的行军队伍中，兵车辚辚，马鸣萧萧——那是含泪的双亲在送别家中的儿子，那www.58yuanyou.com是黄发垂髫的孺子在送别自己的父亲，那是新婚的娘子在送别席不暇暖的丈夫。此地一别，从此山岳两隔，世事茫茫，再见时不是两鬓斑白，就是化作战场上//www.58yuanyou.com的累累白骨//www.58yuanyou.com。
他自己的生活已经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他仍然牵挂着黎民百姓，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喊出了令天下苍生无比温暖的诗句：“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当渔阳鼙鼓地动山摇，重重深宫之中的霓裳羽衣曲变得喑哑失色，他开始了更长时间的颠沛流离、栖栖遑遑。他在皎皎月色下思念家中的妻子儿女，思念无家可归的兄弟；在梦中想念仍处逆境的李白，“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他是怎样的悲天悯人，怎样的一副“热中肠”啊！
年轻时的壮怀浩歌在经历了战争的血雨腥风之后，满眼的烟绵碧草只剩下衰朽多病的躯体，曾经的“一览众山小”现在化作了“凭轩涕泗流”的一声长叹。
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经历“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民间疾苦，他的诗歌时时都在记录着历史的沧桑。
（作者单位系oYcRBGxSwR河南省驻马店市第三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0年06月03日第16版
作者：齐忠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