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尽千辛万苦的前一句

历尽千辛万苦的前一句

重生

李桐面朝里躺在床上,看着大红帐子上的百子图发呆,

她明明已经死了,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她嫁进姜府的第二个月?

额角的伤口突突跳着痛的厉害,被夫家二妹推进湖撞破的脑壳好象又渗出血来了。

事情隔了三十几年,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现在才知道,有些事始终浓墨重彩、清晰无比的盘据在她脑海里,一刻也未曾模糊淡忘过。

她是商家女,能嫁进以清贵闻名的绥宁伯府,是因为清贵的绥宁伯府,这会儿已经穷的满府上下除了当票,还是当票了,就连这处祖宅也已经抵押了出去,若不是她阿娘及时拿出银子,这座宅子半年前就是别人家的,那大门上绥宁伯府的匾额和那些写着大大的姜字的灯笼,早就换了别人家的匾额和姓氏了。

她们李家是个女户,只有她和阿娘。

她阿娘号称湖州女财神,极其会做生意,她是带着李家一半家产嫁进来的,阿娘去世后,她又接手收进了另一半家产。

这号称两浙首富的李家全部家产,经由她,全数归了姜家。

李桐目光空空的想着今天之后的三十几年里,姜家的奢华富贵和她的辛苦忙碌,每一天,她都忙得象只急速旋转、无法停止的陀螺,而姜家,却一直花着她的财物,一直将她视作仇人!

李桐心里酸涩的无法忍受,眼眶里却//www.58yuanyou.com干干的没有半滴眼泪。

她这个正经嫁入姜家的命妇,没能生出一男半女。

她赚下的泼天富贵,让他的庶长子赈济灾民修缮河道立了大功,让他用这功劳替他生母顾姨娘请封——那套和她一模一样的命妇服!

那一天,满府的喜庆喧哗中,气宇轩昂的礼部堂官越过她,将那套亮闪刺目的超品诰命服饰递到顾姨娘手里,她看着顾姨娘被儿孙围在中间,看着姜焕璋抖诰命妇人的翟衣,含情脉脉披在她身上……

他说:顾氏为姜家开枝散叶,教养出那样出色的儿子,顾氏的功劳最大……

而她身上,除了铜臭,还是铜臭……

……

“大奶奶。”大丫头水莲轻轻叫了一声,李桐慢慢回过神,水莲忙上前扶起她,往她身后加了个垫子。

李桐定定的看着水莲,水莲是她自小的丫头,为人精明,稳重仔细,打的一手好算盘,是她刚嫁进来姜家那两年里最得力的膀臂,两年后的冬天,她“失足”滑入湖中淹死了。

水莲的死,让她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也让她更加狼狈不堪。

“大奶奶,太太打发孙嬷嬷过来看您了。”水莲看着李桐头上隐隐有血丝渗出的细白纱和肿涨的半边脸,担忧的低声禀报道。

李桐有些愣忡……是了,从前,她怕阿娘担心,没见孙嬷嬷,把受伤这事瞒下了。

“让她进来吧。”

“大奶奶,太太……”水莲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明白了,太太要是知道,不知道怎么心痛难过呢,姑娘在娘家十几年,连层油皮也没破过。

“叫进来吧。”李桐撑着双手往上挪了挪,示意水莲再加个垫子。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重新活回来,或者,从前的件件种种是刚刚做的一场黄梁梦?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嬷嬷一眼看到李桐烂猪头一般的脸,惊的脚底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没等孙嬷嬷走到李桐跟前,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绥宁伯夫人陈氏心腹婆子吴嬷嬷一头冲进来,几步抢到孙嬷嬷前面,连说带笑:“我们夫人听说亲家母打发人来,赶紧让我过来瞧瞧,孙姐姐不知道,我们府上规矩大,亲家遣了人来,不给我们夫人请安就先来见大奶奶,不大妥当呢,孙姐姐先跟我过去,给我们夫人请个安再过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大奶奶伤了额头,可不好多操心,要是伤了神可不得了,且安心静养,就算孙姐姐不来,夫人也要打发人跟亲家太太说说这事呢。”

吴嬷嬷一边推着孙嬷嬷往外走,一边语若连珠的敲打李桐。

“孙嬷嬷一会儿不用过来了,你回去跟太太说,我要见她,有事跟她说。”李桐没理吴嬷嬷,声音细弱却清楚的交待孙嬷嬷。

孙嬷嬷被吴嬷嬷推的脚不连地,扬声答应着出去了。

“她们这是干什么?”水莲气的胸口起伏,脸涨的通红。

“这姜家一窝子从上到下,正事一点不会,心眼全用在勾心斗角阴人使绊子上了,别理她。”

李桐想着从前在这府里吃过的无数说不得道不出的闷亏,一阵郁气涌到一半却又散了,吃亏不能怪别人,得怪自己傻!

现在,她大约还是玩不来那些下三滥的小手段,可这些小手段,她经过见过的太多了,如今她们再想用这些小手段阴她绊她,那就是做梦了。

“你们大奶奶好些没有?”外面传进来的这一声问询清泠泠象初冬刚凝起的雪水。

李桐一下子握起拳头,浑身僵硬,这是她的夫君,绥宁伯世子姜焕璋,那个最初以风姿出众闻名京城,后来以文韬武略、治世能臣闻名天下,生生将这绥宁伯府改换成绥宁王府的男人。

李桐直视着手里捏着把折扇,沉着脸进来的姜焕璋,她几乎忘记了三十年前的他是什么模样了。

原来这么让人目眩,不愧是号称貌过潘安、才胜子建的美男子,当年自己就是一眼被他迷惑,心甘情愿的替他、替姜家做了几十年牛马,到头来,却落了个心先死而后身死的凄惨下场……

离床四五步,姜焕璋停步,迎着李桐愤怒的直视,不由蹙起了眉头,她这目光……她当年竟然如此不驯过?

盯着李桐肿涨的半边脸看了片刻,姜焕璋脸上隐隐有几分不忍,片刻,移开目光,再开口,声音就如同从寒冬进了初春,温软许多。

“你跌成这样,把大家吓坏了,阿娘吓病了,阿婉难过的恨不能替你受下这苦,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李桐满眼讥笑,轻轻‘呵’了一声:“阿婉难过?替我受下这苦?她没告诉你,是她把我推倒的?她原由网难过的是用力太轻,没能把我当场摔死吧?”

姜焕璋神情一滞,眼睛里透出浓浓的寒意,凌利的目光看的李桐心惊,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就这么凌利可怕了么?

她记得,他这样的眼神可是后来才有的呀,怎么如今……

第二章 阿娘

“你跌了这一跤,糊涂了!你是大嫂,这是你该说的话?阿婉和阿宁对你只有爱敬,好好歇着,不许再胡思乱想!”

姜焕璋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又转身道:“你刚刚归家,我就多说一句,你记着,你是姜家妇。阿婉和阿宁不好,就是姜家不好,姜家不好,就是你不好。”

姜焕璋扬长而去,李桐遍体寒意。

“姑娘,明明……”水莲气的脸都青了,当时,她就站在姑娘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二姑娘故意踩姑娘的裙子,大姑娘从背后猛推姑娘时那一脸狠厉劲儿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别说了。”李桐心乱如麻,打断了水莲的话:“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不管谁来都别打扰我。”

水莲忙从李桐身后抽去靠垫,小心的侍候她躺好,放下帐子,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李桐睁眼看着大红罗帐,原来他姜焕璋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当年是她眼瞎!

以后,她该怎么办

她宁可现在一头碰死,也不愿意象从前……或者梦中那样在姜家操持家务、庶务,活的象一头牛马,到末了……

她为什么要活回来?既然让她活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早哪怕一个月?

要是那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嫁进姜家。

现在怎么办?

和离?京城的高门旺族有和离的先例吗?她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和离,姜家立刻就会再次受到整个京城的瞩目,惹起无数闲言碎语。

这些闲言碎语会毁掉她的名声,也会毁掉姜家已经很脆弱的家声,会断掉姜焕璋的大好前程,她不在乎,他呢?

她敢妨碍他那大好前程,他就敢杀了她!几十年的夫妻,她太了解姜焕璋的狠辣了!

想抽身退步,得从长计议……

李桐失血过多,用的心思多了,一阵浓烈的疲倦涌上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阿囡醒了?”李桐一觉好睡,眼皮刚动了动,就听到了阿娘的声音。

时隔二十几年,重又听到阿娘的声音,睁眼看到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的阿娘,李桐满腔激动委屈混合成一股酸辣无比的气息,只冲的她一头扑进阿娘怀里,放声痛哭。

“大奶奶哭什么?您瞧这哭的,倒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大奶奶不小心碰了这一下,我们夫人难过的一夜没睡着,天还没亮就起来替大奶奶祷告求菩萨保佑,世子爷一大早就过来给大奶奶陪不是,大娘子、二娘子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难过的眼睛都哭肿了,从昨儿大奶奶受了伤,这满府上下人人不安,瞧大奶奶这哭的,倒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吴嬷嬷在旁边夹枪带棒、听着像是在跟张太太解释,其实是指责李桐不懂事,这种戏码,她都不知道演多少回了。

“我记得你们府上最讲规矩。”张太太搂着泣不成声的女儿,斜着吴嬷嬷,慢声细语:“也最讲礼仪法度上下尊卑,我正跟你们大奶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吴嬷嬷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干笑几声道:“老奴是奉着我们夫人的吩咐,是我们夫人……”

“你那话里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张太太一声轻笑,“你们夫人是疼爱媳妇的好婆婆,你们世子爷忍辱负重,你们大娘子、二娘子天真善良,只有我闺女娇纵不懂事儿,是这意思吧?”

吴嬷嬷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见过亲家太太不知道多少回,这位亲家太太宽厚爽朗,出手极大方,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刻薄话儿。

“你也好,你们夫人也好,得记住一条,疏不间亲,说话做事前,得先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我闺女,我是她娘,亲娘!你就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我还是觉得我闺女天底下最好,听明白了?要是没什么事,去给你们夫人回话吧,把我这话说给她听,我要和我闺女说说体已话儿,你在这儿站着不合适。”

吴嬷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烫的难受,狼狈不堪的出了上房。

“看你哭的,怎么委屈成这样了?”李桐哭声渐止,张太太接过帕子给李桐擦脸。

“阿娘!”

“我都知道了,两个小妮子使坏罢了,犯得着哭成这样?”张太太心疼的看着闺女的脸,“阿娘让人去请胡一贴了,可不能留了疤。”

“阿娘,我不是因为这个哭,我是……”李桐眼泪又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她哭,是因为她见到了离开她二十多年的阿娘,最疼最爱她的阿娘。

“见了阿娘……阿娘,我想你,我天天做梦梦到你,阿娘!”

张太太被闺女哭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傻妮子,你看你哭的,阿娘眼泪也下来了,你才嫁过来几天,就想成这样?还天天梦到阿娘?世子没跟你睡在一起?”

张太太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不是。”李桐哭的太厉害,一声接一声抽泣,直抽的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觉得……好些……年,好些……年!”

“我的傻闺女哟!水莲,倒杯茶,让你家姑娘清清喉咙顺顺气。”张太太又气又笑,抚着女儿的后背吩咐道。

李桐喝了茶,理顺了气,哭是不哭了,却还是抱着张太太的胳膊不肯撒手,张太太哭笑不得,“你看看你,嫁了人,倒越嫁越小了!”

“阿娘,我有话跟你说。”

“好,阿娘听着呢,囡囡说吧。”

“阿娘!”李桐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已经活过一回了,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可她该怎么说?

她这般经历,是死而重生,还是黄梁一梦?说出来,阿娘相信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夫妻之间,世子对你不体贴?”张太太头一条先想到这个,李桐被阿娘一句话噎的差点要伸脖子。

姜焕璋和她夫妻之间……她四十不到就断了癸水,从那以后他再没在她屋里过过夜,她和他床第之间是什么情形,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伤着你没有?伤着你了?”张太太见女儿沉默不语,眉梢往上竖,声音就高上去了,那小子是没经验不懂,还是成心的?

第三章 血淋淋的悔

“不是!”李桐急忙摇头,张太太眉梢落下,神情一松,没有就好!那小子要真是在床上死命折腾她宝贝闺女,这事管起来还真不容易。

“阿娘,咱们不该和姜家结亲。”李桐斟酌着道。

张太太愕然看着女儿,这些年到她们家求亲的人多如牛毛,这姜家,是她的宝贝闺女自己挑中的,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后悔了?

“姜焕璋待你不好?外头有人?身有恶疾?不能人道?”张太太思维敏捷,一串话问的又快又急。

李桐一个怔神,外头有人……这个倒是真有,顾姨娘是陈夫人外甥女,姜焕璋和这个表妹青梅竹马,她嫁进来刚刚满一年,姜焕璋就纳了顾姨娘……

“阿娘,他们不是待我不好,而是,压根没把我当姜家媳妇儿看,也没把咱们李家当成真正的姻亲。”

张太太面色如常:“姜家门第儿清贵,到你公公这一代,更加清高的不得了,你公公连个钱字都不肯说,那份高洁是出了名的,你婆婆……”张太太嘴角往下扯了扯,“国子祭酒这样虽贫却清贵的不得了的读书人家出身,又嫁到姜家这样的人家,再穷也瞧不起阿堵物,倒是玉哥儿还好……”

玉哥儿是姜焕璋的小名,李桐听阿娘这么亲呢的称呼姜焕璋,一阵恍惚,那年阿娘突然病死,她得了信儿就病倒了,阿娘的后事,听说姜焕璋张罗的极其风光……

“……姜家肯定瞧不起咱们,结亲前,咱们娘俩不就说过这事了?阿娘用不着他们姜家瞧得起,你如今是姜家媳妇,姜家吃穿用度都得靠着你的嫁妆,这个家,他们想让你当最好,不想……那可由不得他们!”

张太太笑的云淡风轻:“你管着家捏着钱,这府里不管谁瞧不起你,都得埋心里憋严实了,过两年,等他们家两个姑娘嫁了人,你再有了儿女,也就没什么瞧得起瞧不起了。这事儿,先前咱们娘俩都商量的好好儿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提起这话儿了?”

“阿娘……”阿娘的话,让李桐想起了无数陈年旧事,五味杂陈:“我记得您说过,姜焕璋心眼多心机深,能屈能伸,你还说他能位极人臣。”

李桐心里一阵酸痛,阿娘看人从来没看走眼过。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玉哥儿的名讳,让人听见就是把柄!”张太太点着李桐的额头。

“阿娘,要是世子瞧不起我呢?从骨子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您,瞧不起咱们家?”

张太太微愣。

“他娶我是不得已,姜家太穷了,他为了钱才娶了我,他觉得屈辱……”

李桐脑子里一道亮光划过,姜焕璋骨子里有多高傲,她看了一辈子,看的太清楚了!

当初他被一个穷字压的喘不过气,李家山一样的银子,带给他的只怕不是富足,而是屈辱!

李桐机灵灵打了个寒噤,他从来不问银帐上的事,刚成亲那些年,每到年底,她捧着帐本,满怀希望想得到他一句夸奖时,他从来不听也不看,她清楚的记得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她以为他是嫌铜臭,是她傻了,他那样的通透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银子的重要,怎么会厌恶钱……

“阿娘,他恨我,他恨咱们,恨咱们的银子。”

张太太脸色变了:“囡囡,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没有乱说,她想起来很多事,他刚在晋王身边崭露头角时,有一回,御史弹劾姜家吃用媳妇的嫁妆,他在后园子里大醉、疯了一般狂哭狂骂的情形,好象就在眼前!

那时候她懵懵懂懂没多想,她以为他骂的是御史……他骂的是她!

那个时候,她爱他!她疯狂的迷恋着他!为了不让他被人说闲话,她变卖自己的嫁妆,悄悄给姜家置办了无数的良田和铺子,打理的红红火火……

李桐一阵阵揪心的痛。

“阿娘,我没有乱说,他……他不愿意碰我,碰了我就擦,就洗……”李桐看着眼前血一样红的锦被华帐,她想起来了,当年那些让她不自在,却没有深想的细节……

“阿娘,他厌恶我,他恨咱们。”

“那你……还是处子之身?”张太太指尖微凉。

李桐摇头:“阿娘,你说过他心机深。”

张太太心乱了。

“阿娘,要是……他让我管家,他表面上敬重我,但他从心底不把我当姜家人看,他从来没打算让我做真正的姜家人,他可以不让我生孩子,他会纳妾,纳那些他看得上的、书香门第家的穷女孩子,象……他表妹顾娘子那样的,他让她们给他生孩子,他只是把我、把咱们当成姜家的银库,他娶我,是为了咱们李家的银子,是为了让我给姜家打理庶务挣银子,供他们姜家富贵荣华,供他飞黄腾达,把我当牛马……”

李桐想着自己那几十年的苦难,痛的浑身发抖,靠在阿娘身上说不下去了。

张太太紧紧抿着嘴,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囡囡,你老实跟阿娘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天满月宴上,囡囡还是眼里只有姜焕璋,姜焕璋一个微笑都能让她幸福到发光,可今天,囡囡嘴里的姜焕璋,就如同杀父仇人一般了,这中间必有缘故!

李桐头一回觉得,阿娘的精明应该少那么一点点。

“阿娘,你叫水莲进来。”

张太太叫进水莲,李桐吩咐水莲解开头上的药纱,她知道她伤的很重,因为上一回,她不知道轻重,姜焕璋说她再不好,他阿娘担心太过,就要病倒了,他阿娘病倒,就是他不孝,她就强撑着好了,这头就痛了一辈子。

张太太震惊的看着李桐头上那个血窟窿。

“阿娘,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李桐声音幽幽:“我躺在床上,又好象飘在空中,周围很静,我听见姜焕璋在发怒,他说,她要死,也得等上三五年,她现在不能死,她现在死了,姜家的银山就没有了,够姜家吃用几代人的银山就没有了。”

张太太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囡囡!”

“阿娘,我醒了,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瞎了眼,阿娘劝过我的,说姜家太穷,姜焕璋心机太深……阿娘,我好后悔!”

李桐一个悔字说的血肉淋漓。

张太太心乱如麻,当初求亲的人家中,姜家并不是她最中意的人家,是囡囡看中了姜焕璋,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可现在,才成亲不过一个月,囡囡竟然悔成这样,恨成这样!

究竟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也回来了

张太太托着女儿的脸,李桐哭的泪水淋漓,那眼神,仿佛老了几十年,看的她心如刀绞,爱之深恨之切,她懂……

“阿囡,先别哭,你听阿娘说,姜焕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知道,你刚才说他说的那些话,你那时候晕迷,不一定是真的。”

“阿娘!”李桐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囡囡别急。”张太太急忙拍着李桐的后背安抚她,“你听阿娘说,不能当真,可也不能当假,这件事真假难辩,可这个人,咱们想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李桐松了口气,泪眼婆娑看着阿娘,等她往下说。

“头一条,阿娘一直教你的……”

“不动声色。”

“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晚上世子回来,你让水莲把那两个小妮子是怎么使坏推倒你的,原原本本告诉世子,告诉他就行,别的一句话别多说,就看他怎么办。我这就去见陈夫人,我走后,那两个小妮子必定要来陪礼,你要当着世子的面再见她们,记住,要大度,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沉不住气,现在不比在家里,你可一定得学会沉住气。”

“我记下了,阿娘放心。”李桐心里一阵酸涩,从前,她因为沉不住气,吃了不知道多少亏!她早就记住学会了。

张太太站起来,李桐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张太太用力拽出衣袖,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越长越小了!”

姜焕璋急匆匆赶回绥宁侯府时,张太太已经走了,陈夫人正坐着抹眼泪,一看到儿子回来,顿时哭出了声,“你怎么才回来?我和你妹妹快被人家逼死了。”

“张太太说难听话了?”姜焕璋皱眉问道。

“非说是你妹妹的错,要你妹妹去给她陪礼道歉,她自己跌倒,你妹妹去拉她,一片好心倒成了错了,谁让咱们用了人家的银子……”陈夫人眼泪滚珠一般往下掉。

坐在旁边的姜大娘子姜婉和姜二娘子姜宁用帕子掩着半边脸,浑身紧张,头不敢抬。她们两个谁也没想到大奶奶摔的那样重,原本只想让她跌一跤出出丑……

“阿娘想多了,李氏娇生惯养长大,刚归咱们家不过一个月就伤成这样,张太太心疼难过,说话不客气也是人之常情,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李氏是大嫂,不管妹妹有错没错,过去陪个礼也没什么,她伤成那样,真闹起来,还是咱们姜家难堪。”

姜焕璋坐在陈夫人身边,温声细语劝解道。

“倒要你劝我,咱们家,最委屈的就是你,阿娘一想起来她是个下贱的商户女,就难过的睡不着觉……”

陈夫人看着儿子,难过的不能自抑,这么优秀的儿子,原本应该娶显贵之女,有一门举足轻重的妻族扶持,仕途一帆风顺……

“阿娘!”姜焕璋打断陈夫人的话,“别再说这些话,李氏有李氏的好处,咱们家往后必定会越来越好,我不会再让您难过受苦。”

“她除了那阿堵物,还有什么……好好好,我不说了,婉姐儿,你带着宁姐儿跟你哥哥去一趟,我的儿,你就委屈些,看在你哥哥面上。”陈夫人眼泪又下来了。

“阿娘放心,我带妹妹走一趟就回来,不会委屈妹妹。”姜焕璋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带着心虚胆怯的姜婉和姜宁往清晖院去。

姜焕璋走在前面,姜婉和姜宁心虚胆颤的跟在后面。

姜婉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她和阿宁不怕阿娘,阿娘太好哄了,她们怕的是大哥,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大哥,大哥三两句话就能把她们问的底儿掉。出了这院门,大哥肯定就要审问她们了。

已经出院门了!怎么办?实说?那贱人那么凶,自己和阿宁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能说!可不说能瞒得过大哥?不可能!姜婉急的后背一层白毛汗。

“姐,你怎么了?快些,你看大哥都走远了。”姜宁推了推姜婉。

姜婉猛抬头,果然,她们已经落后大哥上百步了,姜婉心里大喜,一把拉住就要小跑追上去的姜宁,“不能追!就远远跟着,省得大哥问那事。”

姜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两个人远远落在姜焕璋后面,走一步蹭两蹭,能多慢就多慢的往清晖院蹭。

清晖院里,李桐扫了眼站在床前的姜焕璋,垂下了眼帘,她要不动声色,别人还好,对着姜焕璋,她掩饰不住心底的恨意,她怕她的目光会出卖了她,姜焕璋的精明敏锐,她看了一辈子,太清楚了。

“水莲,把你看到的告诉世子爷。”

水莲答应一声,简洁利落的和姜焕璋禀报她看到的那一踩一推。

李桐的目光从姜焕璋衣角往上移,那块玉佩,从姜焕璋的祖父的祖父传下来,到姜焕璋的父亲,再到他,在顾姨娘生的他的长子进学那天,他将玉佩给了他的长子。

那时候她才二十五六岁,他就知道她生不出嫡子了?

李桐的心木木的,目光慢慢往上,落在姜焕璋腰间,荷包、香囊、扇套,和手……

李桐盯着姜焕璋不停曲伸的左手手指,眼眶猛的一缩。

姜焕璋靠上晋王没几年,黄河泛滥,他去河北赈灾,半路上被人设计,粮船在黄河沉没,他被灾民劫持,救出来时,左胳膊被捆的太紧太久,左手麻木僵直,大夫让他多动手指,在那之后的几十年,他的左手只要闲着,就是这样不停的轮流曲伸……

可现在才刚刚成亲,离他去河北赈灾还有三四年,他的左手好好儿的!

李桐喉咙紧的几乎透不过气,额头的伤口突突狂跳。

李桐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喉咙里咯咯作响。

“姑娘!”水莲一声尖叫。

“快去请大夫!”姜焕璋吼了一声,‘呼’的转身,目光如刀,直视着一前一后、胆怯无比站在他身后的姜婉和姜宁,姜婉和姜宁腿一软就跪下了:“大哥,我……我们……”

不等她们‘我’出来,姜焕璋一袖子甩在姜婉脸上:“出去!”

姜婉一声尖叫,拉着吓的几乎站不起来的姜宁,仓皇逃了出去。

刚拐个弯,惊恐不安的姜婉和姜宁差点一头撞上了人。

两人差点撞上的,是一位十七八岁,长相柔美、气质清华的女子,女子身上的靛青绸长袄已经洗的褪色,衣袖周圈磨的将破未破。

“阿婉,阿宁,这是怎么了?”女子声音柔婉动听。

第五章 顾娘子

“顾姐姐!”姜婉和姜宁和表姐顾娘子一向亲近,拉着顾娘子的手,姜婉和姜宁的眼泪滚珠般往下掉。

顾娘子拉着两人在旁边亭子里坐下,姜宁靠在顾娘子身上,哭个不停。

“怎么回事?怎么把阿宁委屈成这样?”顾娘子问姜婉,姜婉目光闪烁:“还不是大嫂跌倒的事,不过磕破了点油皮……非说是我和阿宁把她推倒的,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大哥护着她,我和阿宁陪礼就陪礼了,谁知道她一看到我们就翻白眼装着要晕过去了,大哥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顾娘子目光幽幽,看着目光躲闪就是不看她的姜婉,和哭声一下子低下去的姜宁,眼皮微垂,片刻笑道:“大哥要护,也是先护着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大哥问过你们没有?”

“没有,大哥没跟我们说话,其实……”姜婉咬着嘴唇,这事能瞒得住阿娘,肯定瞒不住大哥,大哥最听顾姐姐的话,要不……

“顾姐姐,其实,我和阿宁是推了……”

“嘘!”顾娘子伸手捂住了姜婉的嘴,“你和阿宁,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我都知道了,阿婉,阿宁,你们要是相信姐姐,就听姐姐说。”

顾娘子拉过姜婉和姜宁,神情郑重,“大嫂出身商家,从小娇生惯养,咱们这个家又是……”

顾娘子难过的叹了口气,姜婉和姜宁神情忿恨,那个商户女,拿银子要挟她们家,逼大哥娶了她,害的阿娘整天以泪洗面,她哪一点配得上她们姜家?配得上大哥?

“如今她没拿到姜家的错处,已经闹成这样,真要让她捉到姜家的错处,她肯定不会饶了你们两个……唉!”

顾娘子又是一声难过的叹息:“你们两个不能有错,一丁点儿都不能有,因为这个,大哥才一句话也不问你们,因为大哥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实心眼儿,不会跟他说谎话,所以,他不能问,你们更不能说。”

姜婉和姜宁神情怔忡,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大哥相信你们两个没做错事,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他不用问就知道,可万一呢?万一不是这样她自己跌倒的,大哥人品高洁,必定要公道处置,你们也知道,前些年你们族里有个伤了妾生子的,是怎么处置的?那还是妾生子呢。”

顾娘子的声音低若耳语,姜婉和姜宁机灵灵连打了几个寒噤,那个害的妾生子几乎病死的姜家媳妇当月就‘病’死了。

“记住!大嫂是自己跌倒的,不管谁问,都是她自己跌倒的,因为,事实就是这样!记住没有?”

顾娘子郑重的交待两人,姜婉和姜宁不停的点头:“姐姐放心,我们记住了,就是大嫂自己跌倒的!谢谢姐姐,姐姐对我和阿宁最好了,姐姐要是我们的大嫂多好!”姜婉和姜宁感动的眼泪汪汪。

清晖院里,水莲用力掐着李桐的人中,李桐长长吐了口气,低低道:“我头疼,想安静一会儿。”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姜焕璋的手指上下翻飞,快的让人眼花,这代表他心情极其不好,李桐心乱如麻,几十年里,她对他用尽了心,她知道他每一个小动作代表的含义。

难道姜焕璋也……和她一样么?一念至此,李桐恐惧的喉咙发干,要是姜焕璋真和她一样……她还有活路吗?

镇静,要镇静!阿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先要镇静。

李桐深吸了口气。

姜焕璋从清晖院出来,走不多远就看到表妹顾娘子正坐着和姜婉、姜宁说话。

“表哥!”看到姜焕璋,顾娘子脸上顿时焕出光彩,急忙站起来迎上前。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说话?”面对顾娘子,姜焕璋整个人柔和温暖的如拂面春风。

他一直极其怜惜这位品貌俱佳、才华出众,却偏偏生在那样不堪之家的表妹,就象怜惜他自己,再好的品貌才华又怎么样?终究抵不过一份好嫁妆!

“我来看看大嫂好些没有,正好碰到婉妹妹和宁妹妹,她俩……”

“噢!”姜焕璋皱了眉,狠狠的看向姜婉和姜宁。

姜婉和姜宁瑟缩成一团。

“婉妹妹和宁妹妹吓坏了。”顾娘子怜惜的看着姜婉和姜宁,“大哥就别责备她们了,大嫂不过一时没想开,等想开了,自然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兴旺之道。”

“她要是象你这么明理懂事就好了。”姜焕璋言语含糊,叹了口气,抬起手,似乎想抚上顾娘子的面颊,手抬到一半,硬生生折到了一边。

“既然来了,去看看你大嫂,劝劝她,我有事先走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再走,陪陪阿娘,还有,替我好好教导教导她们两个!”

姜焕璋狠盯了姜婉和姜宁一眼,直盯的两个人脖子快缩进胸腔里去了。

姜焕璋这几句话说的顾娘子流光溢彩、心花怒放。

清晖院,顾娘子离床四五步,曲膝见礼:“大嫂气色好多了,路上看这栀子花开得好,就编了个花篮给大嫂赏玩。”

顾娘子从丫头玉墨手里接过只小巧的花篮,捧到李桐面前。

李桐看着那只花篮,迎春花枝编成的小蓝子,里面放了七八朵半开的栀子,这只花篮也就两三个大钱,这可不是清雅高洁的顾姨娘的作派,顾姨娘送出来的花,一定是用莹润古雅的玉器盛着。她说,‘花儿艳俗,也就玉能压一压’。

李桐的目光从花篮移到顾娘子身上,我见犹怜的巴掌小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头上一支有些褪色的包金簪,她用过金饰?她不是说,天下最粗鄙者莫过于黄金灿灿?

顾娘子身上的靛蓝绸长衫已经洗的颜色不均,白绸裙泛着黄斑,裙子下露出的半张鞋面上补丁补的歪斜着十分难看。

那鞋子在她的目光下往里缩了缩,又缩了缩,缩进了裙子里。

李桐抬头看向顾娘子,这便是姜焕璋眼里心里清雅脱俗不沾凡尘的人?

第六章 又一个宠妾

顾娘子红涨的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那份难堪不自在,看的人简直要跟着难堪起来。

在这满屋的逼人富贵中,她的穷酸寒瑟让她难过到想夺路而逃。

姜焕璋说她眼中无贫富,贫贱不能改其洒脱,富贵中不染铜臭……

李桐往后靠了靠,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从前姜焕璋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真理……她得多傻!

顾姨娘抬进门前,她没留意过她,她不记得她衣衫破旧时的模样和窘迫,她印象中的顾姨娘,都是穿着满绣的绡纱和寺绫,飘飘欲仙的模样。

她喜欢绡纱,喜欢比缂丝还贵的满绣的绡纱,绣绡纱的绣线要劈成十六股,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能绣出半个花瓣,府里养了十几个绣娘,专门给她绣绡纱。

她还喜欢寺绫,比满绣的绡纱还贵的寺绫,姜焕璋每年都让人专程去给她采买寺绫……

姜焕璋说这是因为她生性纯直简朴,所以她只喜欢素淡的绡纱,就是在绡纱上绣花,也只肯用同色丝线,她喜欢寺绫,是因为寺绫的不染铅华……

“大嫂病着,我就不多打扰了。”顾娘子被李桐幽深冰冷的目光看的如披荆棘,也顾不得姜焕璋让她劝劝李桐的嘱托了,仓皇告辞。

“多谢你,慢走。”李桐慢吞吞道。

顾娘子一头冲出门,差点撞上姜焕璋的通房大丫头青书。

“咦,顾娘子!您这是怎么了?”青书闪身护住手里捧着的瓦钵,惊讶问道。

先冲进顾娘子眼中的,是青书手腕上那只明晃到刺眼的虾须镯,镯子上那棵黄豆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

顾娘子眼睛一阵酸痛,璀璨的虾须镯仿佛在讥笑她,讥笑她破旧的衣裙,鞋子上的补丁,她全身的穷,她最痛最恨的穷……

顾娘子低头冲了出去。

青书捧着瓦钵,www.58yuanyou.com看看顾娘子,再看看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子,眼睛里亮光闪闪。

李桐靠在靠枕上,看着捧着瓦钵进来的青书。

这是姜焕璋另一个宠妾,她比顾姨娘还多生了一个孩子,可惜她命不济,生了四个全是女儿。

姜焕璋说她温柔和顺,是忠厚之人,她确实长了一张和顺忠厚的脸。

都说姜焕璋重情重义,极念旧情,七八岁就侍候他的青书,哪怕年纪大了,发了福,他每个月也必到她屋里一趟两趟。

她也是他重情重义的证据之一,她一个孩子没能生出来,她出身商户,粗鄙铜臭不知诗书,依然能稳坐原配位置,当家作主,代表姜家四处交际,她粗俗成那样,他从没跟她红过脸。

真是个完美的十全好男人!

“大奶奶。”水莲轻轻推了下失神的李桐,难过的直想放声大哭,自从跌了那一跤,大奶奶常常这样,突然就魔怔了。

青书捧着瓦钵,笑容柔顺:“看大奶奶气色,象是好一点了,水莲妹妹别急,病去如抽丝。早上夫人让人送了半根老参,说大爷这几天辛苦,让我配只乌鸡炖了汤给大爷补一补,我想着大奶奶更要补一补,就多炖了一钵,大奶奶尝尝,这个味儿行不行?”

“多谢青书姐姐。”水莲接过瓦钵。

李桐收回目光,一阵倦意涌上来。

从前,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充满了妒嫉和渴望,偶尔,因为他的一句半句肯定和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幸福的能飞起来。

她妒嫉什么?她幸福什么?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邪了?

李桐疲倦的闭上了眼。

青书放下汤退了出去,水莲坐到床前脚榻上,轻声叹着气:“大奶奶,您得赶紧好起来,别再跟世子爷闹气儿了,刚刚小悠姐过来说,青书说给您炖汤怕冲撞,要看您的药方,小悠姐问她炖什么汤,说替她看看冲不冲撞,青书就左右打岔,就是要看药方子,您看看,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您再不好……”

水莲看着她家姑娘还肿涨的脸,眼圈又红了:“又能怎么样?大娘子、二娘子是世子爷同胞亲妹妹,世子爷再心疼您,能怎么着她们?世子爷那几句话说的对,大奶奶现在是姜家妇,大娘子、二娘子真传出坏名声,也就是大奶奶的坏名声,太太不是说过,当姑娘时千娇百贵,等嫁了人,就得处处委屈求全……”

“你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李桐打断了水莲的话:“那位顾娘子今天走不走,还有,再打听打听,夫人有没有给她裁新衣服、置办首饰什么的。”

“嗯!大奶奶放心!”水莲眼睛一亮,顿时精神了,她家姑娘开始操心这些了,那就是快好了!

“还有,把秋媚她们几个叫来。”

“啊?”水莲脸上的表情,象是大白天见了鬼。

秋媚、春妍、冬柔、夏纤是张太太替女儿精心挑选的四个备用通房,因为带不带上这四个人做陪嫁,李桐出嫁前不知道和张太太闹过多少回,嫁进绥宁伯府第二天,原由网就吩咐把秋媚四人关了起来。

“叫几个人,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把秋媚她们搬进厢房住。”李桐无视水莲的见鬼脸,接着吩咐。

“姑娘……您,您?”水莲惊愕过度,都有点口吃了。

“我伤成这样,总得有人侍候世子,天儿不早了,快去,落黑前把人搬进来。”

“姑娘,您没事吧?您……”水莲伸手去摸李桐的额头,她家姑娘要不是摔傻了,就是失心疯了。

“我好好儿的,不过想开了,头上跌了这么大一个洞,难道还跌不明白?还是阿娘说的对,快去吧。”

“大奶奶要真是想开了……那我去叫秋媚她们了?”水莲惊喜中混着丝丝担忧和不确定,姑娘要是真能想开,那真是菩萨保佑!可万一不是……

“快去吧。”

水莲满腔心思,叫了清菊进来侍候,赶紧出去叫人,亲自看着人收拾厢房。

清晖院的动静,姜府上上下下,人人瞩目个个关心。

水莲让人收拾厢房把秋媚等人搬进来,也没打算不让人知道,这边刚传话叫了人,那边陈夫人就听说了。

“还算贤惠。”陈夫人表示满意。

“夫人就是心善。”吴嬷嬷嘴撇成了八字,一脸干笑:“就怕人家没那么好的心,夫人想想,大奶奶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生在商户人家,真要有这个贤惠劲儿,也不至于磕破层油皮就闹的到现在不肯好。”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陈夫人怒了:“去告诉她,我不许她这样!”

“夫人,您看您这直脾气,她病着,给大爷安排人侍候过夜,这可没什么不对的地方,www.58yuanyou.com您不许她这样,往后她要是仗着这个,恶妒凶悍,不又麻烦了?”

陈夫人想不通:“可不是,我就说,当初就不该和李家结亲,你看看,这商户就是商户,一肚皮的坏主意!她这是想干什么?又想害谁?”

第七章 起心算计

“夫人,这事要是深想想,倒不算坏事儿,肯定是世子爷不听她调唆,她才想出了这招美人计,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奶奶带过来的那几个,一只只都是活生生的狐狸精!她这是想用狐狸精迷住世子爷,让世子爷和夫人、和这个家离心离德呢!”

“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得逞!”陈夫人后背绷直,气的脸都黄了,“你赶紧,替我想个主意,我这会儿心乱了。真是气死我了。”陈夫人按着胸口一脸痛楚。

“这种事儿,只能以毒攻毒,咱们府上,要论颜色,能及得上那几只狐狸精的……也就顾家娘子,不如把顾娘子接进门。”吴嬷嬷凑近陈夫人,压低了声音,“世子爷跟顾娘子自小儿青梅竹马,顾娘子又是那样的品貌才情,有她在大爷身边,您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

陈夫人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芳泽那丫头,要不是这家世太差,跟玉哥儿多好的一对,这人哪,就没有十全的。”

“夫人可别怪我多嘴,顾家穷成那样,还生了一堆孩子,顾娘子连六抬嫁妆都凑不齐,嫁给谁去?也就是做妾的命,能跟了咱们世子爷这样的,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吴嬷嬷撇着嘴,一脸鄙夷,陈夫人点头,“唉,也是,那就这样,这事儿越快越好,你去找芳泽那丫头探个话,玉哥儿那头,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这两头都妥当了再去顾家,顾家……哼!也就是打个招呼罢了。你记着,事儿没成之前,千万不能露了口风,不能让李氏知道,坏了这桩好事儿。”

吴嬷嬷笑应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深吸深吐了几口气,一大早从张太太那儿受的一肚皮闷气,总算吐出来几口。

敢给她气受,她就让她这个新媳妇儿知道知道厉害,等顾家娘子进了门,她就知道什么叫苦了,顾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姜焕璋回来的不算太晚,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

“好些没有?”姜焕璋侧身坐到床沿上。

“头晕的厉害。”李桐面上不露,心里提起了十二分警惕,“你喝了很多酒?”

“一斤多,喝……多了。”姜焕璋上身晃了晃。

“我让人做些醒酒汤给你。”李桐一阵心寒,她知道他的酒量,真正的千杯不醉,两三斤酒都不会醉,他在她面前装醉,想干什么?

“不用,在阿娘那里用过了,阿桐,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懂!可你是大嫂,是姜家长子长媳,未来的姜氏宗妇,这一点小事你都容不下,以后你怎么做我姜氏的宗妇?”

姜焕璋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幅醉态,脸几乎欺到李桐脸上,“我告诉你,在我们姜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鼎食钟鸣之族,你想在姜家立住脚,光靠银子?”

姜焕璋一声晒笑,“银子算什么东西?阿堵物!你我夫妻,背后教妻,我不得不教导你,要立稳脚跟,靠什么?靠德!妇德!你要以德服人!一点点小事你就装病不起,不依不饶,你的妇德呢?嗯?你怎么服众?怎么立足?”

李桐心里恐惧夹杂着厌恶,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他曾经在她面前自夸过,文士之笔锋、武士之剑锋、辩士之舌锋,他只缺剑锋。

这一番话真是情深意切,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真真切切全是为了她好,偏偏还是酒后吐真言,醉后见真情,多么感人!

要是从前,她恐怕已经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

姜焕璋好象醉的撑不住了,不等李桐说话,就一头倒在李桐身上。

“世子爷怎么醉成这样?”水莲嘀咕着,急忙和清菊上前去扶姜焕璋。

“世子爷酒多了,扶世子爷到东厢歇息,叫秋媚和春妍进来侍候,告诉她们,用心侍候。”李桐说一句话喘两口气,几句话说的气喘吁吁、声弱气短。

水莲忍不住多看了李桐两眼,姑娘刚刚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连说句话的气儿都上不来了?

“这几天您病着,一直是青书侍候大爷起居。”水莲有些犹豫道。

“她侍候了这几天,也该累了,今晚上让她歇一歇。”李桐看了眼闭着眼装醉装睡的姜焕璋,她这样大方,他会不会起疑心?

不会!

从前……她也从来没敢当着他的面妒嫉过,她生怕他瞧不起她,她的难过痛苦都在心底埋的深深的,唯恐露出一星半点,惹他鄙夷。

幽幽夜色笼罩着姜府,陈夫人正院后罩房里,玉墨低低禀报,“捧云姐姐说,世子爷说刚成亲就纳妾,容易惹闲话,要纳也得等个一年半载,别的没说什么。”

顾娘子脸色泛白,一年半载,她能等得了一年半载吗?她今年已经实足十九岁了,听说大嫂今天已经把四个陪嫁挪进了厢房,还有青书,一年半载,表哥还能记得她吗……

顾娘子满嘴苦涩。

清晖院,东厢安静了一夜,天还没亮,姜焕璋就走了,李桐侧耳听着动静,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天光大亮,李桐才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吩咐水莲禀报陈夫人,她头晕的厉害,现在就得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到,张太太来了。

“阿娘,您怎么来了?”李桐十分意外。

“是玉哥儿,一大早就过去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儿。”看起来,张太太对姜焕璋这一举动非常满意,李桐心底的寒意更浓。

“阿娘,我头晕的厉害,一整夜都象躺在船上一样,眼前也有些模糊,看什么都象镶了一圈模模糊糊的宽边儿。”

李桐抱着阿娘的胳膊,有气无力。

她要从姜家决裂出来,要从姜焕璋手里逃出去,必须得到阿娘的支持,没有阿娘的支持,她要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

要让阿娘支持她,就得让阿娘看到从前被她拼命瞒下来、伤透了她的心和身的那些真相。

张太太脸色变了:“去请大夫没有?昨天就这样了?你怎么没说?”

继续阅读关住威信工种浩(今夜书架)搜主角名字继续阅读

内容版权声明:除非注明原创否则皆为转载,再次转载请注明出处。

文章标题: 历尽千辛万苦的前一句

文章地址: www.58yuanyou.com/wenzhang/190674.html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