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泛西湖五绝
【明】苏轼
新月生魄迹未安，才破五六渐盘桓。
今夜吐艳如半璧，游人得向三更看。
三更向阑月渐垂，欲落未落景特奇。
明朝人事谁料得，看到苍龙西没时。
苍龙已没牛斗横，东方芒角升长庚。
渔人收筒及未晓，船过唯有菰蒲声。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
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湖光非鬼亦非仙，风恬浪静光满川。
须臾两两入寺去，就视不见空茫然。
熙宁五年，文豪苏轼于杭任杭州通判，挥墨写下这首《夜泛西湖五绝》。彼时苏轼35岁，已到中年之时，又遭政治变故，于是主动提出出京任职，降为杭州通判。其文纵横恣肆，题材广阔，清新豪渐，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而在此时虽身经世态炎凉，但仍心系百姓，在文学政治上有所建树。观彼时彼人，一位如此心怀天下政治的不惑人来说，或许已经十分痛苦了。
这是一首描写西湖夜景的诗歌。作者由远及近，仰望空中的新月。“魄迹”的空灵，似与空中之月刚升，漂浮未定之态无比契合。“破”字却使这一飘忽的天际多了一丝生气，玉盘高挂，打碎了漆黑的夜空，点缀着的明星亦以添彩。再有半壁吐艳，更显单薄。三更时分，月渐下垂，已过不惑之年的东坡抬头望向无边天际，心中必是五味杂陈。
时间流逝，“阑”字似流逝变得触手可及，半壁新月缓慢落下却在空中踟蹰的景色使得西湖的景色越发奇特。或有星星点点，忽暗忽明，或有孤鸟飞过，惊奇水花，亦或是平静异常，引人着迷。空中苍龙星逐渐西落，引得触景生情，让苏轼联想世事国情，与人生变数。朝事难料，自身失志又焉知祸福。
苍龙星渐没，“牛斗横”也渐变化着，不知觉中，已然改变了如此之多。星像变化有迹可循，转而视己，又是一番滋味。东方渐白，阳光放射性的光线有如五芒星的边角，“芒角”有着一丝俏皮之感，或许度过了一夜抑郁，每日之所见都显得尤为珍贵。深夜捕鱼的渔夫在这一天开始之际收网，“未及晓”这种微小的细节都被诗人看在眼里，一个贬官之人的心态除了无尽的悲戚，还有父母官本行的心念，这每丝每毫，都有着不一般的意义。迎接日出之时平静的湖面只有菰蒲之声。孤零几艘渔船在宽阔无边的湖面上滑行，“唯”确更显伶仃之态。不似白日的热闹非凡，古有“孤舟蓑笠翁”，现有“船过唯菰蒲”。
恰想西湖边上的荷花在夜晚悄然开放，有如宋代诗人陈德武在《水龙吟西湖怀古》中描写的那样“十里荷花，三秋桂子。”随着微风习习，夹杂着清晨露水独特清气的荷花香一阵阵飘来。露水似乎都点染着荷花的清香。AZqOpnMdf荷叶上滑落的露珠也是那样的灵动。清早泛舟于如此之美景中，怎不是心旷神怡？这一灵动景象与前文的伶仃之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描绘出了西湖湖面上的动与静，动静结合表达了诗人对西湖美景的喜爱之情。月落光出之后再看湖光，远处寺庙也渐渐有了星星点点的光亮。一个“出”字又是化静为动，寺庙的灯光不经意间引起诗人的注意，动词的运用点出了灯的出现距离之远，也为后文的寻庙而不得做了铺垫。日出伴随着月落，随着阳光渐渐洒向湖面，诗人于是继续将笔触伸向了景色的描写。湖光更是另一景象。
最后一首诗直接以湖景开头，“非鬼亦非仙”是从远处望观全湖，此时湖水的颜色更是奇异，无鬼无仙却有着奇幻的色彩。宋代词作家辛弃疾曾有词“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这样异曲同工的描写，可谓巧夺天工，不但集中描写了西湖景色之美，而且用极其恰当而且简洁的比喻，意境描写十分生动。或是无风起浪，或是波光粼粼，无论如何，总显西湖之美。太阳初升，渐渐洒向湖面，光芒四射。出乎子瞻意料的是，当一行人行船行到湖中之时，却无刚才所见之寺庙，茫然向四下望去，湖面空空。也与前文提到的亮灯相呼应，“空茫然”看似写景色，但又旁敲侧击地点出诗人那时的心态，茫然的是视觉之感，而眼之所及远不止心之所想，对于自我未来的茫然，或是对于国运兴衰的茫然。诗中没有具体点明，但却可以在文字叙述之中得到原由网体现。
清人沈祥龙《轮词随笔》有言：“词贵藏于内…...于言外有所感触。”嫣然读去，这首诗交织着清丽又带有凝伤的景物描写。于景物描写之内，静中有动的图画，配着富于层次感的视觉转换，平易通俗，流畅自然的语言，也令人赞叹不绝，但细细咀嚼，就会发现，作者把仕途不济，辛酸感触，藏在或静或活的景物描写背后，把满心的苦闷，溶于一夜之间星月变幻之中。
在特定的氛围里，那渐明又暗的月色，忽亮忽暗的星云，伶仃的行舟人和带有荷花香气的晨风，这些美好的景物，也因为作者的心境而染上了凄凉冷清的色彩，成为诗人表达孤独之感的衬景。“新月生魄迹未安”不止是新月的升起的画面，也写出了诗人贬值南去后的孤苦无依之感，世界之大，而被迫四处漂流。内心澎湃的激情和遭受压抑的苦闷，终究是遮掩不住的，“明朝人事谁料得”正是诗人内心原由网感情的流露和发泄，然而，并没有人能理解他，与他相约的，只有天上的明星和西湖之中的荷。所以，这首诗表面上是游记，描写西湖的水光山色，实际上处处贯穿这诗人的悲戚之感情，表现了诗人遭受排挤，偏居南方，有志难伸的苦闷和寂寞，爷爷反映了，他对时局的不满和国事的关心。苏子瞻热爱西湖的风光，又不忘怀于世事，例如关心渔夫夜里渔作，以获生计。正表现了诗人贬谪时期的内心矛盾，说明他并没有因为自然风光的优美而陶醉，而颓废不展。
诗中的星宿名也十分耐人寻味。《国语周语》中，“夫辰角见而雨毕。”《史记天宫书》中有记载：“东宫苍龙，房，心。”“辰角，大辰苍龙之角。”苍龙星的描写，也使这首诗的迷幻色彩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加之牛斗长庚，使得全诗的走向描写更为详尽。自古以来，封建王朝总有夜观星象而辩国运的传统，月的轨迹变化之快，与之相关的一切或许都是一念之间的变数。秦观《答傅彬老简》中有言：“中书之道入日月星辰，经纬天地，有生之类，皆知仰其高明。”
始于曹植的《赠白马王彪》的蝉联格形式，古之以来，各界文人对这一写作模式有赞有贬。清末的李孟符就好分www.58yuanyou.com咏而鄙夷嵌字蝉联，曾在《春冰室野乘》中谈到，嵌珠者，任取两字，平仄各一，分嵌于第几字者也。分咏易稳而难工，嵌珠难稳而易工。晚近多尚嵌珠，鄙意颇不喜之。传世的诗钟集子，大多是二体并存而有所侧重；但也有全录分咏，如《惠园诗钟录》、《百衲琴》，全为嵌字，如《樊园战诗》、《契园诗钟》。”当在这首诗种，每首的结尾都是下一首的开头，而又略具变化。这样，既珠联璧合又错落有致，读来轻快跳荡。又给诗歌添上一笔重彩。
这首诗通过记叙夜游西湖的情景，抒发了遭受打击，闲居杭州的苦闷，反映了作者内心的不平和对国事的系念。就如陆游在《题东坡贴》有句，“不以一身祸福，易其忧国之心。千载之下，生气凛然。”同时，这首诗构思新颖，由时间的变化带动景色的发展，每小部分之间都可以看出“泛”这一主题，特别是最后极具戏剧色彩的偶遇幻像，于迷糊中结束游玩，戛然而止，言有尽而意无穷。语言通俗流畅，高度集中，有如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称：“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知文章者，殆未之有也。”这一首组诗与苏轼其他描写西湖的诗篇如《有美堂暴雨》《望湖楼醉书》很不同。那些诗以气势磅礴胜，而这一组诗却给人以清新、雅淡、恬静的美感。
后记：
深度剖析这首诗之后，我也对触景生情这个写法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回想自己夜游西湖之时，所见所想皆是与好友有关的精彩过往，却不如苏轼心忧天下的宽阔胸襟。所见到的现代景象也有着这种亦真亦幻的错觉，但不可否认的是，明代的自然还是比现代人造更胜一筹。
在写作这篇文章时，不仅限于诗歌本体，一些诗歌有涉及到的意象，如各类星宿，都有查阅一些资料，做更加深入的了解，用//www.58yuanyou.com以拓宽了自己的知识面。希望自己可以在接下来的学习之中多一些文学理论的学习，为文章的写作做出更好的辅助。
陈琢
2017.11.01
编辑：魏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