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戏台底下的年轻人
文：刘海瑞（王明见荐稿）
这是一群六零后、七零后。
十六、七岁，初中毕业了，大部分人没有考上高中，只好待在家，替家里干些零星杂活。同时，有人去学木工了，有人去学家电维修了，谁也想往后在社会上混出点名堂来，不安分的心，涌动着激情。因为年轻，学的专心，学什么都接受的很快，同时，他们也向大人学习着怎样做人。他们也想成为和他大人一样的工地上出色的头把匠人，经常身前身后地围着大人转。
他们白天干活再苦再累，到了晚上，撂下碗筷，没一点瞌睡，他们喜欢欢笑，喜欢热闹，喜原由网欢玩耍。经常聚在一块，谈天说地，一坐半晚上。他们谈未来，关心村子里的许多事情，他们青春焕发，活 力无限。
而让这帮小年轻更感到高兴、感到像过节一样的，大概是秋后农闲时节方圆几里地内，村子里唱大戏的时候。他们听说了，脚心像长草一样盼天黑。漆黑的晚上原由网，苍穹繁星闪烁，像一群天真的孩童在眨眼睛。他们路过乡政府大院，里面亮着灯光，两层楼里，一排排窗户透过窗帘向外射着明亮的光。他们中的红玉痴痴地想：”干部晚上还加班办公吗？“在都停电的晚上有不停电的宿舍住，该是多幸福啊！灯光多明亮，照得四壁亮堂堂的，又是多么柔和，坐在灯下读书、歇息是多么惬意！有人讽刺：“你都不上学了，还想着书本呀?”红玉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分明倔强地希望着什么。远远地随着瞧唱戏的人流，望见了戏场子上空如雪柱一般亮的灯光，隐隐地还听到开戏前喧闹的炒台的锣鼓声。脚步都不由地加快了，呼吸也粗起来，走着走着就喘上了。
戏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从四面八方背着板凳的、拉着小孩的，三三两两向这里涌来。他们看到自己村里也有几个大人结伴说笑着走了来，互相打了招呼过去了。跟在他们身后四五个村里的女青年也找好了位置站在人群里，他们放心地收回了目光。瞧唱戏的人层层叠叠，人山人海，真热闹！站在外围的小年轻们，眼睛乱转着，头乱扭着，嘴巴也不闲，时而喊叫几声。他们和亲戚相逢了，询问着家中大人的身体状况；和外bEaAGZzmnZ村的同学相遇了，走上前，拉着手，亲热的很，互相了解对方在干什么，还打听着其他同学的消息，并且，互相勉励，要经常联系。
小年轻们蹦蹦跳跳走在回家的路上，前后左右，看戏的大人们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他们还歪歪斜斜，余兴未消，回忆着鼻梁上一块白的小丑的念白，一字一板地学着人家，也要行云流水似的学说上一段快板，其他人帮着回忆台词，都想学这一手，好有机会显摆。
他们走走停停，不愿急着回家。夜已深了，马路边的麦地，有几个人提着马灯、打着手电筒在浇地。流水声哗哗，很响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夜，夜又是那样寂静，在地一头，改水口的人意欲拉近与远处看水头人之间的距离，扯开嗓子大声喊:”喂——到头了吗？我等着改啊——”红玉平时最机灵，猛地一站，示意不要吭声，双手作喇叭状放嘴边，学老农的语气，扯长声回应道:”能了，改了吧——正好。”马上听到铁锹改水口的声音和制止改水口的说话声。
一行人小跑着一个个笑翻了天，就连天上的星星们也跟着醉了，也笑得身体乱颤，到家后在各家小床上，他们在睡梦中也笑出了声。
过了几年，戏台上一个英雄的大花脸，背上插四杆旌旗，足蹬厚底朝靴，手捏长枪，正从戏台一侧旋风般向另一边旋转身体，台子底下，观众中也一阵骚动，先是有人在推搡，接着，好几人动起手来，一大片人躲闪着，惊叫着，便有四五个人把一个人猛拖出场子外面，随着一阵骂骂咧咧，便听到噼里啪啦的打架声。这时在外面的开阔空地上，灯光已经照不到这里，激烈的打斗进行着……看戏的人们好像场外边什么也没有发生，漠不关心地连头也不扭一下，更没人上前围观、劝架。紧张不安的是有的大人看有没有自己家里人参与了，如果有，急得破口大骂，哭哭啼啼，束手无策。如果自己孩子没伤着，惊魂不定的他们这一次又侥幸地把心放下了。看着自家人被众人爱戴着、簇拥着扬长而去，他们茫然地望着黑暗中远处的光亮，任他们听之任之胡闹吧，对有组织的他们，插不上手啊，也许往后真能混出个人模人样哩也未尝可知，大人自欺欺人地安慰着。
一个瘸子，名气很大，整日遛遛逛逛，天不怕地不怕，再大的痞子也敢会一下。败了，躲在家里养几天伤；胜了，自己也感到毫无意义，可别人都是这么稀里糊涂混的，自己也就这样混。这个人，左大腿以下被锯掉了，什么也没有了，空落落的，也没装个假肢，拄一根拐杖。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从言行举止里可以看出，他不服，对现下许多事情都不服。他要努力给谁证明什么。有人来报，找了好几天的痞子出现了，他猛地站起，拄起拐杖一高一低飞向前跑去，把报信www.58yuanyou.com的人甩下老远。他出手比别人更猛、更狠，等报信人找到现场，他正挥舞着皮腰带，甚至把坚硬的木头拐棍当成铁棍棒迎头朝对面人横扫过去。头破血流、在地上打滚起原由网不来只是瞬间发生的事，他轻蔑地指着躺地下的人，狠狠地教训道：”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说着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这些被正经人鄙夷不耻的人，几十年后，有人四十余岁偏瘫了，卧在床上终日孤独地与病床相伴了，再无人愿意来家多看他一眼。有人一次次聚众打斗，甚至发展到拦路打劫，敲诈勒索，身上处处刀疤，一次被人气愤不过失手打死了。不知这人如果地下有知，对自己平时所为，会不会感到后悔?这些小混混，相信他们也处不下感情来；这些社会渣滓，更不值得同情。要想天长地久，还是应该回到正常生活上来。有个唤作许老三的，六十多岁了，仍旧瘦瘦高高的个子，与年轻时区别在于干巴巴的脸上爬满纵横的皱纹，天生的劳碌命，如今还在工厂干沉重的翻砂活，大热的天，依旧端着铁水汗流浃背地浇注工件。不管酸辛艰苦，不管平庸平凡，很现实啊！年轻时候的事，早麻木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瘸子，后来改邪归正了，完全像变了另一个人！脾气乖了，血性收敛了，他身残志坚，一门心思在镇上开了一个家电维修铺，对光顾的客户始终客客气气，尤其对以前打过人家的人，倍加殷勤。干了十几年之后，伙同人合伙做起了生意，直到现在。
这些被人们称作”不正干“的痞子，就像世间的许多事物一样，自生自灭着，大多数人后来在社会上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沿着自己的生活轨道默默地活着，也算圆满。
曾经在戏台底下看戏的一帮女青年中，有一人叫小翠，看了几冬天戏，后来长大了，长本事了。璀璨的舞美灯光下的大戏台对她的吸引越来越少，节奏强烈的锣鼓声也似乎渐渐隐没了，她选择了上服装裁剪夜校，经过几年刻苦学习，她最终办起了自己的服装学校。一时成为名人，传为佳话，人们交口称赞，她被人尊重，受到肯定。而我们这帮小男生，尽管后来命运轨迹各异，但那时得到了快乐的滋润，影响一生。
我一直想明白，同样成长的痞子们，他们快乐吗？他们会感到幸福不会?我们从没有参与过他们之间的打架，每当看到人们谈起痞子们的斑斑劣迹，摇头叹气：“不正干！”我们更加和他们壁垒分明，也有了人生追求的思考。像人家红玉，事业一帆风顺，中年以后，在北京发展起了一个城市建筑公司，拥有近亿资产，几十年没回来了，他和小伙伴们电话里说，常常梦见故乡:，梦见一同去看戏的情景，梦见痞子们东奔西跑打架的情景………
作者简介：刘海瑞1968年生，农民。喜欢读书，坚守梦想，渴望写作能力不断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