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黑驴是什么意思啊

《喧嚣荒原》—10

双生子天佑和天顺越长越像他们的母亲了。他俩一个月才从县城学堂回来一趟。他俩一回来,莫家大院就热闹了,太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干涩的笑声能吓飞树上的麻雀。

天佑说:“太婆,我俩今天可占大便宜了,没掏一个子儿,白吃了贾老三家的灌汤包子,你信不信?”

太婆说:“我不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天佑说:“我不骗你,不信你问天顺。”

天顺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夸张地挺起来让太婆看:“就是的,不信你摸。”

太婆饶有兴趣地问:“到底是咋回事?快给太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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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说:“晌午放学的时候,我俩路过贾老三的包子铺,闻到包子的香味儿就走不动了,感觉肚子饿得不行,可想吃包子身上又没有带钱//www.58yuanyou.com。我就让天顺在门口等着,先走进包子铺,对贾老三说,掌柜的,来四笼包子。贾老三把眼窝瞪得鸡蛋那么大,说这么多呀,你个碎熊能吃了?我说能。贾老三说你人不大牛皮却吹得不小,你要能吃了我不要钱。我说你说话算数?他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哄你的碎娃,只是你撑破了肚子我可不管。他对伙计说,给这碎熊端四笼包子来,我倒要看看他咋吃原由网下去……”

太婆替天佑担心:“你个二杆子,能吃那么多?”

天佑说:“你甭着急,听我给你慢慢给你说么。四笼包子端了上来,我一口气吃下去两笼。我对贾老三说,我尿涨了,尿一泡回来再吃。贾老三说你得是想跑了?我说谁跑谁是狗,你把我书包押着。贾老三相信了,说你去吧,快些回来,还有两笼包子等着你娃哩。我出 了门躲了起来,让天顺进去。贾老三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以为还是我。天顺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两笼全吃光了,看得贾老三眼都大了,说啊呀呀,你娃真能口至 !我认输了,包子算我白送你的……”

太婆被逗笑了,笑得眼泪花儿直扑闪。

天佑天顺俩兄弟每次从学堂回来,总有新鲜的事情说给太婆听。有些太婆听着有趣,有些听着没趣,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但有趣没趣听懂听不懂她都喜欢听。太婆太孤独了,需要有人在她的耳根下唠叨。天佑聪明外向,天顺老实内向,什么事总是天佑说给太婆听。天顺站在一旁不语,需要他开口证明什么的时候,才偶尔说上那么一句两句。

天佑说:“太婆你不知道,昨天我们学校可热闹了,康有为到我们学校讲话了,人挤了满满一操场,围墙上站的都是人,县长还让康有为给图书馆题了字呢,听说那字还要烫金呢……”

天佑说:“太婆呀,我们看见小卧车了,黑亮黑亮的,像个黑棺材,走到跟前能照见人影影。小卧车是缴获北洋政府大总统曹辊的,送给了我们学校,可学校里没有人会开,就摆在操场上让人看西洋镜,去看的人多得不得了,搅得我们都上不了课。太婆你看不看?明个我带你去看。”

天佑说:“太婆呀,我们学校住进了一群兵,把我们的教室都占了,我们上课都没地方。那些兵在操场支了许多大锅生火做饭,锅里全是白花花的大米,闻着可香了。长大了,我也要去当兵吃大米饭……”

太婆骂道:“你敢去当兵,我就卸了你驴日的腿!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兵有啥好?你二叔当兵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了踪影,你大哥天合不好好念书,非要去当兵打仗,现在也没有个下落……”

天佑见太婆生气了,忙哄道:“我说着耍哩,你就当了真。”

天顺也说:“我们听太婆的,不去当兵。”

太婆说:“娃呀,如今世道这么乱,你们不敢再像你二叔和大哥那样在外面胡折腾,到时候惹出事来,把肠子悔青了也没有用。好好念书,将来考上状元为太婆争气。”

兄弟俩知道太婆老糊涂了,考状元是哪个朝代的事了,现在还唠叨。但他俩为了讨太婆的欢心,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是,七八年后,兄弟俩早把太婆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向北,一个向南,都走上了血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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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奇每天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坐在城墙上发呆。

他坐在那里,看天,看地,看城外通向东南西北的四条官路。土看路上人来人往,有时还有扛枪拉炮的队伍。

孤独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被他打发掉了。天长日久,城墙上的那块石头就被他磨出了一个石坑。有时黑蛋和小琴也爬上城墙跟他玩一会儿,村里的孩子只有他俩不嫌弃天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黑蛋和他吃过一个女人奶水的缘故吧。小琴不嫌弃天奇,是因为黑蛋不嫌天奇。小琴喜欢跟黑蛋在一起,像黑蛋的跟屁虫。他们喜欢玩“狼吃娃”,这是莫村孩子常玩的一种土棋,天奇也只会玩“狼吃娃”。天奇傻,但玩土棋却很精,黑蛋常常会输给他。

有时半夜,天奇也会爬上城墙,在那里一直呆坐到天亮。人们都说天奇有夜游症,但他知道不是夜游。他夜里比白天还要清醒。

秋天的一个晌午,官路上走来一男一女和一头毛驴。走在前面牵着毛驴的男人始终低着头,像是随时准备捡拾路人遗失的东西。女人红袄绿裤,看样子很年轻,偏腿坐在驴背上。黑身白嘴的毛驴哒哒哒踩着碎步,四只白蹄子像白鸽一样擦着地皮翻飞,扑腾起一路尘土。他们向莫村走来,越来越近。天奇突然认出那女人是他姨小菊,急忙下了城墙跑出城门。

天奇喜欢这个叫小菊的姨,不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原由网。小菊只比天奇大五岁,刚刚十七,却已经饱满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天奇在城门口迎住了他姨。小菊跳下毛驴一把拉住了侄儿的手,说:“啊呀,天奇都长这么高了,还是天奇对姨亲。”

天奇感觉他姨的手很绵软,很温热,他希望他姨就这样永远握着他的手,不要放开。然而,他姨只那么简单地拉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只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胡乱摩擦着。天奇喜欢他姨拉着他的手,但讨厌他姨摸他的头,他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小菊并没在意,扭过头去对那个牵驴的男人说:“你回去吧,告诉我妈,我要在莫村多住些日子哩。”

男人牵着毛驴走了,白嘴黑驴往回走的步子轻快多了,男人仍旧低着头,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土路上。

小菊拉着天奇走进城门,走在莫村幽长的巷道上。莫村人都认得小菊,女人见了小菊都亲热地打招呼:“小菊,看你姐来了?”

“嗯,你们忙哩。”小菊应承道。

“忙啥哩?忙着洗碳哩。”女人逗趣道。

小菊知道人家在跟她说笑,也就笑了笑。

“天奇一点也不傻,能分出好坏倩丑,看他对他姨亲的!”

“小菊越长越倩了,像年画上走下来的人儿。你妈给你吃啥好东西了,把你养得这么暄净俊俏?”

小菊脸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只管低头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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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上的男人不言语,他们对小菊的欣赏更直接更实际。他们贪婪地看着面前走过的这个莫村所有女人都无法比拟的小美人,恨不能将目光变成一只手,在这个鲜亮芬芳的女人身上摸一把捏一下,或者干脆像剥葱一样剥去她的衣裳,看看里面的具体内容。小菊感到身上缀满了男人的眼珠子,抖一抖衣裳就能抖落一地,用脚一踩“叭叭”作响。小菊被男人看得脸儿发烧,好像男人的眼睛是毒毒的日头,她路也不会走了,拉着天奇慌乱地穿过巷道。

走进莫家大门,小菊看见太婆坐在树下吃核桃,忙迎上去:“太婆,您老身子好啊,我爸我妈向您问好呢。啊呀,太婆真行!一口能咬破核桃,我可算是开了眼了。”

太婆看着小菊,一时想不起是谁,问:“这是谁家的女子?”

小菊抓住太婆鸡爪似的手摇着,撒娇道:“我是小菊呀,太婆你不认得我了?以前来过的。”

太婆这才想起来,说:“哦,是小菊呀,我就说谁家的女子能长这么俊俏,小菊越长越好看了,太婆都认不出来了。”

小菊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太婆又哄我了。”

太婆摸着小菊的手:“你看这手,细皮嫩肉的,白得跟葱杆杆一样,看着就让人喜欢。太婆老了,认不得人了,你莫怪太婆。”

小菊乖巧地说:“太婆不老,太婆还能再活一百岁呢。”

“那还不成老妖精了!”太婆嚯嚯笑出了声,亮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她“喀啦啦”搅动一下陶罐里的核桃,取出一枚问小菊:“你吃不吃?”

小菊说:“我的牙可没有太婆的牙好,太婆的牙远近闻名呢,谁不知道古川有个莫村,莫村有个太婆,太婆有口好牙?”

太婆听了,满心喜欢,又嚯嚯地笑了。

太婆的笑声引出了屋里的人。三太太边往外走边说:“好久没听见太婆这么笑了,是谁逗得太婆这么开心?”看见了小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菊呀。难怪一大早我这脚心手心发痒哩,昨个夜里还梦见了牛。牛是亲人马是信,梦到骡子交大运。我就猜想娘家要来人了,果然你就来了。爸妈身子好吗?”

“好是好,就是想你。你也是,快半年没回去了,惹得妈天天唠叨!这不,派我看你来了。”

“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操心,几十口子人张嘴要吃饭,伸手要穿衣,我哪能走得脱?”嘴上是发牢骚,可谁都能听出这是夸耀。说着,亲热地拉妹妹进了屋,说姊妹俩的悄悄话去了。

正说着,莫鹏举端着紫砂壶进来了。“小菊来了。”

小菊忙站起来:“是姐夫呀,我刚说要去看你哩,你就来了。”

“小菊长大了,长得姐夫都不敢认了。”莫鹏举盯视着小菊已经鼓起来的胸脯说,“真是长大了,长大了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姐夫把你架在脖子上的事?有一回,你尿到我脖子里了……”

小菊的脸儿红了:“姐夫你又提那事了,你再提我就不理识你了。”果真就噘起了小嘴。

莫鹏举赶忙哄道:“好好好,原由网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三太太见两人这样,心里酸酸的,冷笑道:“小菊你一来,看把你姐夫高兴的!壶里的茶水洒了都不知道。”

莫鹏举低头一看,前襟下摆果然湿了一片,忙端正紫砂壶,脸上就有些不大自在了。他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态,对进来的一个丫环说:“拾掇一间好厢房,把太太的娘家妹子安顿好。”

丫环说:“老爷,已经拾掇好了,太太刚才吩咐过的。”

小菊说:“听说有间房子经常闹鬼,我不敢一个人睡。”

莫鹏举说:“没有的事儿,别听人胡说。”

三太太说:“你害怕就跟姐睡。”

小菊调皮地看着莫鹏举:“那姐夫还不恨死我?我才不跟你睡呢,我要跟天奇睡。”

莫鹏举说:“天奇夜里爱梦游,你不怕?”

小菊说:“我不怕,我喜欢天奇,我就要跟天奇睡。”

莫鹏举关切地说:“你还是自己住一间比较好,反正家里有的是卧房,何必跟天奇挤在一起,那该多不方便!”

三太太讥讽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连女人住哪里也关心?”

“我还不是为了小菊好?”

三太太斜了莫鹏举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莫鹏举知道说什么,很可能又要闹不愉快,便解嘲地笑了笑,对小菊说:“你看,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姐不让我管我就不管了,你随便住吧。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出了门,莫鹏举感到自己确实管得太细了,经三太太那么一说,好像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潜意识里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这么一想,他倒吃了一惊。三太太就是厉害了,总是在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自己意图的时候,她就已经明察秋毫了,不失时机地给予无情打击。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精明。精明人与精明人生活在一起,就像两个人脱光了衣裳站在透明的水里,相互都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这样就很容易发生冲突。

他叹了口气。心里说,也许从他看上这个女人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既让他爱又让他无可奈何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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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鹏举认识三太太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她跟母亲去看“社火”,被刚死了二太太的莫鹏举看上了。莫鹏举一打听,才知道是“张酥饺”女儿。他有些为难了,知道这事不好办。莫家和张家多年前就有一些仇怨,尽管不像和桃花沟那么根深蒂固,但也足以让张老爷拒绝这门亲事。

三太太家在南边的美原镇,离莫村仅有十几里地。张家虽然没有莫家那么有钱,但在古川地面上也是数得上的富裕人家。张家祖辈几代经营“酥饺”生意。“酥饺”是关中特有的一种吃食,类似点心。张家不光有一个偌大的酥饺作坊,还有了一个粮店,一个布庄,每天都有一俩马车将做好的酥饺运进城去,再把换回的钱粮布匹运回来。张老爷很精明,用酥饺换东西比纯粹卖酥饺划算,一车货能多赚两斗粮食或半匹布。换回来的粮食一部分磨成了面又做了酥饺,一部分堆在自家的粮店里出售赚钱。这布庄方圆二十里独此一家,花花绿绿的各色洋布,牵住了乡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拌住了她们的脚步,生意十分兴隆。但对张家来说,酥饺是主业,粮店、布庄只不过是捎带做的小生意。张家的酥饺远近闻名,不仅在陕西享有盛誉,还远销甘肃、宁夏、山西、河南等省。古川有首民谣,专门编排当地名特产,头一句说的就是张家的酥饺——

美原的酥饺销三省,

沐惠村灯笼遍地红;

赵村的辣子最出名,

庄里的柿饼全国行;

流曲的琼锅太后饼,

党里村鞭炮响天空;

莫村的棺材不用钉,

云亭的豆腐能系绳;

仁张村香瓜香十里,

荞麦面饸饹出三星。

张老爷祖父的妹妹是莫鹏昊的曾祖母。桃花沟和莫村有世仇,所以张家几辈人也和莫村疙疙瘩瘩的,生意上很少来往。有一年,莫鹏举的父亲莫仁厚在美原镇开了一个布庄和一个钱庄,对张家的生意构成了威胁,两家关系就更加别扭了,仇怨由间接的变成了直接的。张家的布庄和莫家布庄在生意上明争暗斗,仇怨就越积越深。这样,美原镇和桃花沟就对莫村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这令莫仁厚很是头疼。后来经古川“恒心堂”老板从中说和,莫家将布庄送给了张家,使两个布庄合二为一,都姓了张;而张家将两村交界的二十地割让给了莫家。但在钱庄的问题上,莫家坚持不愿撤出,张家给多少地,莫家也不松口。这样,张老爷尽管在布庄生意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莫家的钱庄还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张家的眼皮底下。而且割让给莫家的那二十亩地,使得张家的地盘看上去像被狗咬了一口一样不舒服。张家想用银子买回那二十亩地和莫家的钱庄,莫家死活不干。莫仁厚对儿子莫鹏举说:“我们的钱庄和那二十亩地,像我们的一只脚踏在张家的地盘上,这种感觉很好。我要让他们时刻都能感觉到莫家威势的存在!”

莫鹏举看上张老爷的大女儿后,没有直接托人到张家去提亲。他知道去也是白搭,张老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还会使莫家丢面子。张老爷是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他知道怎样对付这种人。他故意放出口风,让张老爷知道他有转让钱庄的意思。张老爷得知后喜不自禁,果然就派人交涉来了。交涉了几次,也没有结果。莫鹏举在故意吊张老爷的胃口,等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流露出想娶张家大小姐的意思,说如果张老爷愿意这们亲事,他可以将钱庄作为聘礼送给张家。让女儿去给人家当垫房,起初张老爷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后来还是抵挡不住钱庄的诱惑,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张老爷心里有一本账:一个女儿换一个钱庄,值!和有钱有势的莫家作了亲家,自己肯定不会吃亏,而且日后还可以伺机要回那二十亩地。

这么着,张家的大女儿就成了莫家的三太太。

本节图片来自电视剧《白鹿原》剧照,故事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党益民

陕西富平人,诉讼法学研究生,武警少将。2次荣立二等功,11次荣立三等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六所高校客座教授。出版长篇小说《喧嚣荒原》《一路格桑花》《石羊里的西夏》《阿宫》《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根据地》《雪祭》、长篇报告文学《用胸膛行走西藏》《守望天山》等10余部文学著作。《一路格桑花》改编成20集电视连续剧,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守望天山》改编成电影和歌剧。作品曾获全军新作品一等奖、《中国作家》年度大奖、巴金文学院年度大奖、北京文学奖、徐迟文学奖、柳青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多种奖项,部分作品在港台出版、被译介到国外。先后在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藏光》《阿宫》《守望evIJBsF天山》《根据地》《喧嚣荒原》五部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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