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玻璃糖

梦见玻璃糖

天 都

TIan Du Wen Xue Wei Kan

刊名题字:杜鹏飞

题图摄影:柯蔚生

文稿作者:黄良顺

(2020 第35期 总第200期)

黄良顺

陪着窗外风萧萧散文

风一直在窗外吹着。

和着细密的雨像疯子一样从玻璃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悠远的野性和苍凉搅乱了黄山之巅的夜色和森林,还有我这三尺斗室里孤寂的除夕夜。前几天,我让人在窗框四周的缝隙上贴了一圈密封压条,可还是挡不住西海大峡谷方向吹来的狂风斜雨,玻璃推拉窗下的轨道槽竟成了一个风洞,源源不断地将外面的风送进室内。

我这间卧室兼办公室的“寒舍”虽已开了两个取暖器,虽有今天下午刚上山来的妻儿陪伴,但还是经不起这寒风的肆虐,霜白的灯光下,依然还能感到冰刃般的风从窗外萧杀进来。

即使我用碎布条塞进窗户轨道槽,堵住房间里最后这道连通外界的缝隙,被挡在窗外的风还是不依不饶地拍打着玻璃,像一个被关在门外犯了错的顽童,不停地推搡着这扇窗户,喀拉喀拉的金属撞击声仿佛远方那个山村里传来的锣鼓声,由远及近,由耳入心。

去年这会儿,我们一家三口已回到那个小山村。以前每年这会儿,我都会回到山村,带着小的,围着老的,贴着对联,吃着年夜饭,直到伴着新年的钟声,看父亲主持那个几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零点祭祀仪式。

自从三十多年前离开那个群山拱护的小山村起,每年这一刻,我就像一条洄游的鱼,不管路途多么遥远,时间多么拥堵,总会按时游回到那个小山村,带着妻子和孩子。尽管那里的房舍越来越让我感到不再那么舒适,那条只有在春节才会堵得水泄不通的乡村公路也不再那么便捷,那里更不会再有儿时翘首期盼的杀猪、蒸馃和冻米糖。但这一天,这一刻,我还是要回到那个山村,回到那个安放初心的地方。

这些年来,看着周边很多人过年外出旅游,我也曾心里痒痒的,但终究遵从着“父母在不远行”的古训,不去理会那所谓的“游必有方”。然今年却只能在这群山之巅,和那些节日坚守岗位的千千万万劳动者一样迎接着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也就是通俗所称的值班。

只是今年的天气未给黄山增添哪怕一丁点的节日气氛,更有那个早不来晚不来的“疫情”,让千千万万条“洄游的鱼”突然间被截流在某条大江、某条小河里。LxvKdF我值守的这处“人间仙境”如今也就这样笼罩在淅淅沥沥、白白茫茫的清冷里。凌冽的寒风挂在枝头,冷在心头。

去年三月刚来黄山那会儿,窗外的风雨也是这样咆哮着,但毕竟有了春天的意象,雨不至于这么冰冷,风不至于这样犀利。那原由网会儿迎着这样扑面而来的清风,听着这雨打窗户的脆响,我还会撑着伞走在林间的步道上原由网,让这颗在尘嚣中疲惫的心也像身边的这些松树那样吞云吐雾、踏风过海。

我还曾在这样的雨夜里,梦见飞到那块在我窗前看起来并不高耸的“飞来石”上,等待始信峰上喷薄而出的朝阳,透过雾霭,穿过头顶,在深不可测的西海峡谷上空形成的那个光芒四射、飘飘袅袅的“佛光”。那一刻,阳光与山岚都纯净得毫无斑驳,光与影在雾纱中以最绚丽的色彩形成这个完美的组合。

10多年前,我陪儿子爬莲花峰时见过这样的“宝光”,然而到黄山近一年来,每逢雨后晴天,朝阳穿雾、夕阳斜照时,我总会跑到那几个“点”去蹲候,却一直无缘相遇。入冬以来,在每个静寂的寒夜里,我坐在窗前,伴着这萧萧寒风,总会盼望那些被风刀堆塑在松针上的冰羽。我觉得,唯有这种比霜更持久、比雪更坚韧、比冰更有形的雾凇才可称之为黄山的风骨,铮铮有声,铿锵有形。而那些奇松怪石、日出云海充其量是黄山的风物和风情而已。

只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气温,明天是不会有奇迹发生的。今天下午,我趁着风雨停歇那会儿,在酒店周边转了转,发现墙根的水泥地面上有一滩泥土,已被雨水稀释成糊状,抬头一望,发现是屋檐下一个燕子窝被风吹了下来。在酒店的屋檐下,有十几个这样的燕窝,唯独掉了这个。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当南飞的燕子归来时找不到它的“故居”,不知是否会有伤感。它们或许不会明白,故乡和故居,是没有诗和远方的。

此刻,夜已深,窗外依旧是松树在风中摇曳磨擦的浪涛声,依旧是檐水落地的滴答声,依旧是风雨碰撞玻璃的咔咔声。在这个无垠的黑夜里,凌乱的思绪已悠悠地抹去我最后一丝力气,不知是风累了,还是我困了,半睡半醒中,我似乎听到了那个遥远、熟悉的、甚至曾经吵闹得让我厌烦不已的炮竹声……

我相信,只要心在飞翔,就没有不能抵达的地方,就能给人以安宁与慰藉。

2020年1月25日

梦见玻璃糖

黄山日出。摄影:黄良顺

林中传来鸟鸣声(散文)

昨日,太阳从早晒到晚。

今晨,天空蔚蓝,苍穹下的黄山诸峰突兀而出,白鹅峰、始信峰、狮子峰、丹霞峰、九龙峰、石床峰,峰峰清澈,连其褶皱里的积雪也如镜子般晶莹亮白。天脚下,青灰的云际线把天空围成大半个圆形,若隐若现的峰峦跌宕在灰白涌动的山岚间,像丹青大师的写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群峰拱卫、一山独秀的巨幅画作。

雪后晴天,本可出去走走,这样山空林静的机会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但却哪儿都去不了,这三四天里,我除了窝在三尺斗室,盯着电脑,就是在这门口百余平米的覆冰路面上踯躅踱步。从东到西五十二步,从西到原由网东也是五十二步,小步慢走,不走远,也不敢走远,穿钉鞋走路毕竟不方便,也没安全感。

细算起来,这已是春节后第六场雪,但即便元宵前那场厚积十五公分的暴雪也没这样困住我的脚步。这场与低温、冻雨结伴而来的飞雪,一夜间竟把峰岫绝壁的黄山浇筑了一层冰雪盔甲,步道上的覆冰扫也扫不动,凿也凿不开。在这里,冰冻三尺仅一日之寒,却多日不融,这两天持续零下十度左右的低温,即使再火热的阳光,被这兵刃般的寒风筛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热度。正午那一两小时的暖意,融化出冰面上的一点湿气,也与路边树枝上飘落下来的浮雪一并成了冰块。

趴在地面上的覆冰可以这样多日顽固不动,却难以在坚韧的松树枝上持久存留,到了昨日下午,大部分松林已恢复墨绿。日照不足的北坡,也仅有最后一点霜白,不偏不倚地镶嵌在树杪上一口口松针围成的“小漏斗”里。深绿之中,点点亮白,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繁花盛开的果园。

当然这里没有果园,更无可供鸟儿充饥的果实。太阳出来后,路边森林里,就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只是有些沙哑,有些羸弱。持续新雪压旧雪,估计鸟儿不是冻坏就是断粮了。如果鸟类有地主的话,估计也没余粮了。春节前,林中偶尔还有点野果孤悬枝头,但也经不起这几场雪的消耗,路边那几株花楸树上的红果子在这场冰雪之前就已颗粒不剩。

如不是漫山覆冰,鸟儿还是可以扒开积雪,在草丛中找到草籽、干果充饥的。棕噪鹛的利爪不但可以扒开积雪,还可找到蛰伏在草丛或泥土中的虫子,那些冰天雪地里不吃不喝几个月的虫子也没多少肉,但好歹能给鸟儿补充点蛋白和脂肪。

在这场冰雪之前,我每天漫步林间,都能听到棕噪鹛那悠扬悦耳的叫声。声音是棕噪鹛的代表,其声圆润,且变化反复,能发出三四个甚至七八个音节,俗称“八音鸟”。夏天早晨,它们成群结队,随处可闻“呼-咕-呼,呼呼”的鸣叫声,没想到这场雪这么狠心,这么决绝,竟把整座山给冻住了。

被冻住的还有“八音鸟”的鸣叫声。

棕噪鹛是杂食鸟类,荤的素的都吃,但它的觅食范围基本在地面上,是经不起这日久冰封的。人类总是以自己的欲望诉求为核心,去界定其它物种,将麻雀等植食性鸟类定义为害鸟,将啄木鸟等肉食性鸟类定义为益鸟,灰喜鹊以松毛虫、黄刺蛾等森林害虫为食,因此被册封为“省鸟”。

松毛虫躲在树干皮层里度冬,即使再大的雪,只要没有冰冻都断不了灰喜鹊的食物来源。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只要听到一声“唧啾、唧——”从窗外掠过,定是那黑头白腹、蓝翅长尾的灰喜鹊。在门口这片森林里,这些天,每天上午都能听到“唧啾-哇,唧啾-哇”的鸣叫声,而下午则剩“唧啾、唧啾”声。据说有人能够听懂鸟语,通过这些简单的音符进入鸟类的生活,不知是喜是忧,是善是恶。

灰喜鹊那蓝白相间的尾羽、以及猩红的和爪与红嘴蓝鹊没啥两样,它们的食谱、甚至叫声也基本相似,但红嘴蓝鹊没灰喜鹊“命好”,啥名分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命运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掌控着的,不仅人类,动植物也一样。有时我们不承认,但心里并不等于不相信,即使我们不相信,也并不等于没有。对于整个社会甚至人类而言,机遇给每个个体都是公平的。但对个体而言,永远没有公平,拥有的只是努力,只是抗争,它们区别在于有的人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去奋斗,有的则是站在别人的脸上、甚至心头上去挖掘。

唐玄宗天宝十三年(754),黄山夫子峰下的碧山村里,有个叫胡晖的学士,捡来两枚鸟蛋让家里母鸡孵化,被孵出的鸟叫白鹇,红喙赤爪,白毛黑边,其纹彩斑秀,鲜www.58yuanyou.com艳欲滴,但天天和鸡在一起,也就是一只天生丽质、貌美如花的“鸡”而已。没想到的是这两只“鸡”竟引来大诗人李白,诗人诗兴甚欢,写下了《赠黄山胡公晖求白鹇有序》的千古诗篇,给予“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的美誉,从此白鹇家族身价倍增,而成黄山自然遗产的组成部分。

上周,我去始信峰时曾在雪地上见到白鹇留下的爪印,但未闻其声,更未见其雍容华贵、行止娴静的尊容。其实,我对鸟也没那么熟悉,栖息在黄山的绝大部分鸟类我都叫不出名字。估计鸟也不认识我,上次暴雪时,那只停在我窗前晾衣杆上的灰喜鹊,没等我走近就起身飞走了,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留下一缕风一样的弧线。

在这个冰封的季节里,对鸟而言,是生命的锤炼,只要度过这个严冬,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它们就可以重新去筑巢求偶,生儿育女了。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和人祸,我这“几个和尚一座庙”的值守日子,却比它们幸运多了,至少不需像它们那样每天出去觅食求生。厨房里那些一个多月前挑上山来的蔬菜虽烂的烂、冻的冻,但每天的白菜炖萝卜、干锅橄榄菜还是可以保障的。

我每天吃着这些简单的食材,独行在这冷酷的冰雪中,曾突发奇想:同为这片山的主人,当年鸟儿们遭遇“禽流感”时,我们为它做过什么了吗?

此刻,它们的鸣叫声起码可让这片死寂良久的森林变得有那么丁点生气,让我们这些翘首期盼春天的人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暖意。

2020年2月18日

梦见玻璃糖

黄良顺公众号“乡野闲谈”创办人,徽州古道探寻记录者。作品10余万字见诸于《黄山日报》《度假旅游》《黄山》《新安晚报》《安徽法治报》等。《徽州古道》20余万字正在整理结集。

本期编辑: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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