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读完芝士的作业合辑的第一辑,你是不是意犹未尽?是不是惊为大家?是不是不停地感叹这只是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他就是我们自己家的孩子,他只不过在别人都拼命刷题混沌生活的年龄里,找到了开启自己生命的光——

静默、用心感受他的第二辑,这四篇文章读完,你会同昨天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不过,且慢,来猜猜看,这是哪位读大学的大神要在中学五期(大学)综合读写课回归了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芝士

《中学综合读写课》第四期

作 业

第六讲:“我想要以一些美好的

事物来开始这个故事”

以下作业三选一(也可以两个都写):

  1. 任选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信笺故事》的电影评论(观后感),不少于1500字,不超过5000字,注意,不要写成情节复述!
  2. 取材现实生活,任选人称,确定主题,自拟题目,合理安排叙述手法,综合使用多种艺术手法,写一篇小(故)说(事),讲述一个关于性侵害或性骚扰的故事,不少于1500字,多者不限;
  3. 对于“METOO”事件,有支持有反对,有声援有担忧,综合了解各种观点,谈谈你的看法,题目自拟,文中若有援引,请务必注明出处,不少于1500字,不超过3000字。

蒲 公 英

(第二稿)

沉默的河平缓地从一座白色石桥下流过。她坐在石桥的护栏外,双腿自然垂下,两只白色的鞋子像被孩子折好的纸船,在空中荡着。我站在护栏里,静静地看着她可爱的耳朵,白皙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发梢。

浅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朵云。

风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又轻轻地离开了。几颗蒲公英的种子附着在乌黑的发丝间。她的手上也有一朵蒲公英的伞花,那阵风把种子们带走了。

她把光秃秃的伞花丢进河里。

她没有回身,对我说:“人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不会向她撒谎。

“跳桥而死的概率很高。不过,这类问题谁也不能给出百分之百肯定的答案,生还的几率也存在。例如,一个人跳桥后,被路人所救。”

类似的问题,我已回答了许多次。我知道她不会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但我仍然不动声色地向她走去,在栏杆前重新站定脚步,确保她的情况稍有失控,我便可以迅速做出反应。

我的心像火烧一样疼痛。

站在护栏的一侧,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一道厚厚的玻璃幕墙,在墙的一端,我停留在如蜡制标本一样凝结的阳光下,无力地看着她的小岛被海吞噬,被人遗忘。

“别说这些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点,“我在这里,我能够帮助你,你知道我并不介意那件事。”

“我介意。”

“既然你已经把你的遭遇告诉了我,便不必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我们可以一起抚平这个创伤,你知道我不会离开你,而且,我理解你的感受。我曾经……”

“理解?你永远也不能理解。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和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只是你更软弱罢了。”

“你们都是只为自己考虑的家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他们不是一种人。在我看来,你不需要因为它长期将自己闭锁在生活的阴//www.58yuanyou.com暗面。你没有什么耻辱,他的行为才是他的耻辱。”

“而且我爱你,这一点不会改变。跟我回家吧,我们一起面对这件事。”

“呵,爱。”她笑了,我觉得她的笑声里有对某种事物的轻蔑。“这个字已经被太多人滥用了。”她低下头,不让我看见她的侧脸。“如果你爱我,那就离开我吧。”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讨厌我自己,更不可能给你爱。请你离开吧。”

“我不会走。”我盯着她,坚定地说。

“好,但我要走了。”她翻过护栏,我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拒绝了世界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残留,漆黑的瞳孔把每一束探寻的目光都吞噬了。在这双眼睛面前,我准备的一切劝说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她走过我的身边,继续向远离石桥的道路走去,我回身,只看见她瘦弱的背影像是一盏微弱的灯火。

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口的转弯处,我才注意到,太阳就要落山了。

他在电脑荧屏上输入一行字,随后又把它们删除。起身,他打开一罐冰镇啤酒,喝酒的念头却消失了。他试图在故事的虚构和记忆的现实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他删除写好的文字,不是因为自己写下的内容偏离现实太远,相反,它们几乎与曾经发生的事实完全吻合,尽管他替换人物的名字,改动时间,地点,甚至对微小的细节也进行重造和加工,仍然无济于事,他的记忆以顽强的生命力在他的绞杀之下存活并对他施加影响。他的顾虑在于,这个故事未免过于贴近自己所处的现实,在读者面前,自己添加的填充物和伪装一定会被剔除,被看穿。剩余的部分,也即故事的内核,会让读者们直面他的心灵深处。他对此感到恐惧。

然而,完整的故事不存在平衡点。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依照原样不做任何改动,要么放弃叙述。

他重新返回电脑前。作为故事讲述者,他的职责是将故事带到世界上,至于题材的选择,内容的变化,有时不完全由他做主。

……

“M,今天你的父母不在家,你晚上来老师家吃饭。记着带上我布置的作业。”

M意识深处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极力辨别这声音的主人的身份,却无法识别。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光逐渐减弱,身体周围是冰冷的海水。

她溺水了?不,仅仅是下沉。

“M,你要开朗一点,我看你在学校就是一个内向的学生,沉默对你的发展不好,你要学会与别人交流。”

“不要拘束,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虽然我在学校里是你的老师,但在私下里我们可以做朋友。笑一下,你会笑吗?很好,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也要多笑。”

“吃饭吧,那之后我辅导你完成作业。”

M感到头疼,回忆中断。她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似乎只要她愿意,就能看见面朝下躺倒在沙滩上的尸体。

更多的话语浮现,它们像气泡一样,从水中上升,在光源的位置消失不见了。

“你知道你自己其实很漂亮吗?M,你在学校里一定有一打追求者。”

“不错,你的功课完成得很好。让我们放松一下。我去拿些饮料,你打算喝什么?”

是什么饮料呢?自己当初喝下的那杯饮料是什么?他是谁?他说他是老师。老师是谁?

没有海水,没有沙子,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这里什么也没有,M在这里飘荡。

老师是谁?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白噪音。

疼痛。不仅仅是头部,全身都剧痛难忍。

M猜测,自己大概是遗失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件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被找到了。

“我爱你。”

谁?

“别害怕。”

害怕?

M从梦中醒来,她知道那是一个梦。但同时她也意识到,那并不都是梦。

下沉比溺水更可怕,因为它无法停止。

“蒲公英凭借风传播种子,这些种子随风飘荡,落在原野上,成为新的生命。它们不知道自己将被风送往何处,若是落在旱地或是泥塘里,也无可奈何。不过,那些种子终究是极少数,大多数种子都能够长成新的蒲公英。”

我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一边说话,一边数她的脚印。她走在我前面,手中有一朵蒲公英的伞。

“这样对它们岂不是很不公平?”她笑着,将小伞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那些种子都飞进了田里。“去吧,还好你们遇到了我。”

我们继续沿田埂向前走,阴暗的云层渐渐从天空深处沉下来,水汽在空中液化,让云层的颜色加深。要下雨了。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在田埂的尽头停下。

“看样子,不久后会有一场雨。”

“嗯。”

“如果雨滴也有生命,从天上落下,它们一定会死去。每一场雨中,我们都被掩埋在雨滴的尸体堆里。”

“奇特的想法,不过有些阴暗。”

“在雨天,你还期待有明亮的阳光吗?”

“它们的遭遇和人相似,在高处坠落地面,就会死去。从这个视角比较,我们和雨滴都是相同的。人总有一天会落在地上,形体湮灭。”

“你说的没错。不过雨滴不会死,首先,它们不是生命体。其次,它们的形体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存在。”

“人总会死。”

“死亡只是形态的转化。”

“但我不存在了。这些观点与我毫无意义。而且,即使是形态的转化,也是我的死亡。不过我不在意那些,我关心的是:死亡会带走一切记忆。对吧?”

“我不敢肯定。没有实证,我不能下断言。不借助死亡,我们也能忘记许多事情。别去想这些问题。你怎么了?”

“我很好。”

“你在说谎。你不相信我吗?”

“不,只是……”她停顿几秒,又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

在我们之间有一条小路,她在小路另一侧的树下,低垂着头,手指放在白色帆布包的扣子上,天蓝色的外衣兜帽有一圈浅黄色的花边,我喜欢她的这件外衣,穿着这件外衣的她就像从一颗深蓝色的星星中走出的孩子。然而她正向我讲述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听着她的故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代替她承受她的不幸。我浑身发抖,痛苦和愤怒把我的心占据了。

她讲完她的故事,不再说话。

我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爱你,别害怕。”

她抬起头,望向我。我感觉她离我很远。也许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一个大海中的无人小岛。我看见的只是她望向陆地的一束目光。

“我是一株没有种子的蒲公英。这不怪我,我只是不想亲手抛弃自己的孩子。”

她对我说。

我想说话,但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回应,所有的语言对于面前的这颗心灵都过于沉重了。

下雨了,我们各自回家。

他在自己的工作间里睡着了。电脑的显示屏没有关闭,以下是屏幕展示的内容。

备忘录:35

性侵害,性侵害中的加害者和受害者。

我无法理解性侵害为什么会发生,特别是对于未成年人施加的性侵害。在我看来,这种行为在人类社会中是极其让人厌恶的,它充分体现出人类是一种高级动物

所有性侵害,无论是无心之举还是有预谋的行动,本质是一样的。既然它们都对受害者的身心造成难以弥补的创伤,便不存在程度上的区别,它们都是一种罪行。加害者的年龄,性别差异,教育程度,精神状态,行为能力,都与它的本质无关,不能作为替罪犯开脱的理由。一个十四岁的性侵犯,和一个四十岁的性侵犯在受害者面前没有差异,前者可能会得到更多人们的同情,引起人们的惋惜,而后者可能会被更多人鄙视,人们对待他们态度的不同仅仅是基于旁观者的角度和传统道德等方面产生的,与事实无关。无论是少年还是成年人,一旦越过常规实施性侵,都应被严惩。

他们的行为是对全体人类的美好情感和人的理性的挑衅。因此,对加害者的惩罚,应基于一个确定的标准上,再酌情追加。受害者的意见仅适用于追加的惩罚,在合理的范围内或增或减,不能变动惩罚的基准。

加害者何以成为加害者?可能的原因如下:心智发育畸形,自我放纵,自控能力差,多重人格(阴暗面的人格实施犯罪),报复心理,创伤转移(曾是性侵害的受害者,心理受影响后成为加害者),病态爱好(如,施虐癖),满足任意一点即可成为潜在的加害者。原因待追加。

受害者何以成为受害者?性侵害中的受害者成为受害者的原因不是偶然的。可能的原因如下:交友不慎,判断能力差(多见于未成年人),家庭的保护出现疏漏(多见于未成年人),警惕心松懈,成长环境畸形,缺乏自我保护意识,满足任意一点即可成为潜在的受害者。原因待追加。

加害者和受害者心理都不难猜想,但性侵害是如何发生的?那个导火索是什么?

最可怕的性侵害是:以爱之名。

故事已经结束了。他坐在漆黑的显示屏前,小口啜吸着罐装啤酒。

最后,他还是说了谎。虽然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构的,但对这个故事而言,他说了谎。

除去说谎,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那些人好奇而怜悯的审视,他不想经受第二次了。他还记得消息在学校里传开后,他的同学们在他的面前流露出的神色,看见他们,他就知道自己的不幸在他们手里成为了谈资和笑料,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内还含有被深深埋藏的诧异和轻蔑。即使现在有文字作为保护和遮蔽物,他也不愿意让那些人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他只有说谎,因为他不想在人们的冷漠中失去爱和被爱的权利。

不过,他认为自己还应该为故事的主人公做一件事。

至少,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happy ending。

我再一次遇见她,是在另一个城市。

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外衣,外衣的兜帽有浅黄色的花边。它的后背印着彩虹小马的图案。那时,我的自动扶梯正在上升,她则站在另一架下降的扶梯上。

五分钟后,我们走进一家餐厅。

我们没有谈及关于过去的事情。那时我想告诉她,曾经欺负她的那个人今年因癌症去世了。但我猜她已经知道了。最好还是不要在她的面前提起他。

她和我的目的地不一致,所以,我们按成年人的方式说了再见。

那之后,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我收到她的短信。

“我很好,祝平安。”

我多坐了四站,才想起自己最初要去哪儿。

……

我醒了。透过窗玻璃向外看,晨光熹微。

妻睁开眼睛,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很久以前,我们在一起散步,你穿着那件兜帽带有浅黄色花边的外衣。”

妻一边打呵欠,一边对我说:“我去做些东西给你吃。”

几个场景在时光的交错中进行,读的过程中很沉重,读完后长嘘一口气。小说中人物刻画细致入微,情节铺展收放有度,特别是“帽兜带有浅黄色花边的外衣”这一细节,文中多次出现,每次都有不同涵义,最后一次尤令人太息复太息。故事叙述运用了多种写作手法,熟稔又举重若轻,保持了芝士一贯的写作水准与风格。四期课程结束后芝士的专辑真令人期待啊。

第七讲:“她毁了他的风筝”

复习中学综合读写课第一期第15讲《给爱的人自由》和第二期第7讲《爱》;

以下作业二选一:

  1. 重温毛姆短篇小说《万事通》(中二第六讲《美》)、《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中三第十讲《趣味》)、《风筝》(中四第七讲),并阅读其《简》、《插曲》、《信》三篇小说,体会其深刻思想及艺术特色,综合以上6篇,以“初读毛姆”为副标题,写一篇不少于1500的文学(读)评(后)论(感),自拟题目,自选角度,注意,不要写成情节复述。
  2. 在现实生活中,你是否听闻乃至亲历过以爱之名行控制之实的家庭关系、爱情关系或友情关系?以其为原由网素材,写一个与此相关的故事,要求人物形象饱满,情节逻辑清晰,自觉使用多种艺术手法,不少于1000字;务必贴相关作业帖。

实验

我乘车前往医院。准确地说,我正前往一所疗养院。它坐落于一座小山中,算上山路,距城区约莫八十公里。主院设在靠近半山腰的一处平地,其实是一座小丘的顶部。如非这一份邀请因为邀请人的缘故实在不好推脱,我绝不会去那种地方。

司机是疗养院的员工,平时负责向疗养院运输物资,偶尔捎带探视病人的亲属和拜访医院的客人。他专注于前方的路况,仿佛我与车上的土豆和番茄是同类事物,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如果司机不曾在我上车前与我的同事确认我的身份,我就会认为他是失语症患者。车上的音乐偏向古典风格,但也有新古典音乐和流行歌曲。我第一次见到将勃拉姆斯和玉置浩二放在一起听的人。不过,我对他的搭配并不反感。

疗养院出现在我的视界里。

一扇漆黑而高大的铁门在内部缓缓地被门卫推开,两侧是两人高的红色砖墙,墙头的材料是水泥,嵌着许多碎玻璃。苏式的建筑物向参观者张开黑洞洞的嘴,在通向大厅的道路上,仿罗马风格的立柱分成两排,如同口腔中的牙齿。柱间的空隙摆放着观赏植物,大多是铁树,能够开花的盆栽很少见。绿色几乎要凝固了,可以想象,置身其中的行人的心绪不可能有什么复杂的波澜,只剩下平静和不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理智。这栋楼房的历史至少有四十年,外墙被漆成蓝白相间的颜色,明显是不久前装修的产物,可以在靠近外墙的地面看见粉刷时溅落的化石骨骼似的油漆斑点。楼房共四层,层与层的间距比普通楼层间距多出半倍,实际上,它看上去和六层楼房一样高。它被用于疗养院的主楼,容纳医生诊室,病人宿舍和安放检查设备的房间。所有的窗户,包括一楼的窗户,全都设有双层防护窗,栅栏间的缝隙仅能伸过一根手指。顶楼的窗户是从外界用类似于木条的建筑材料钉死的,从外界看,大多数房间将窗户紧闭,还拉着窗帘,少数位于一楼和二楼的房间没有窗帘的遮挡,但由于光线的问题,很难看见那些房间里的陈设。除去在屋檐安装的避雷装置,天台没有任何建筑,平整地如同被人用刀切过。有时,远处传来风掠过林地的声音,提醒如落在精致的标本上的灰尘一样的疗养院中的人:时间正流逝。

兼任我的向导的司机在迎接我的医师到来的同时离开了。我在医师的带领下去看望那位本次邀请指定我必须与之会面的病人。

通过他的病历,我知道他的名字是k。他所以会待在这个疗养院里,全是因为他骇人听闻的履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亲手杀死自己父亲的人也不是只他一人,但他绝对是这些杀人犯中最小的。

他只有十五岁。

同时,幸亏他的年龄只有十五岁,否则精神评估的结果极有可能不利于他,他将前往的地点也从疗养院变更为注射死刑的执行间。对待少年犯,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他的行为不完全出于自主判断,而是受到外界影响,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和弑父者这个名词有联系。相信他是精神失常,犯了错,要比相信他是一个天生的恶棍更宽容也更容易。对此,我虽然不能改变人们的观念,但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为恶的念头不是只存在于成人世界的毒素,而是伴随着每个人的出生而潜伏在他们的心灵里,这念头可能就是心灵的一部分,光照下物体必然产生的阴影。从性善论出发的同情心多是盲目的,只能导致不明真相的人选择纵容和妥协。人的心灵绝不会只由一种元素主导,恶和善总是二元一体。甚至,在这个整体的组成中,恶占据的比例更大,一如冰山在海面下的体积远大于露出水面的体积。如果心中的恶受到诱导,恶行便极有可能发生。既然我作为精神分析医师,将与名为K的十五岁弑父少年会面,我就要找出使他为恶的诱因。

疗养院的护工将我带到一间单人病房前。

因为害怕他人对少年K造成影响(这里有许多外界定义的精神病人),抑或反之,K被安置在单间里。

我推开房门,走进病房。

虽说是单人病房,但这里的空间足够再增添两张床位。书柜,学习桌,转椅,乐高积木,随处可见的日系公仔和手办,还有一台ps4游戏机,单人床上的被单和枕套都带有卡通图案,墙壁粘了淡黄色的壁纸,如果不是门未更换,窗户紧闭,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处普通的十五岁少年的卧室中,而不在什么疗养院。

有一个人坐在不会被开启的窗户前,背对着门口。这是K。他穿着黑白条纹睡衣,像一只被拘禁的斑马。

"K,有人来探望你,他希望和你说说话。"

他转身,我得以看到他的脸。

一霎时,我有些失望。就面相而言,K完全是一个普通的,还未成熟的十五岁少年,没有如描写少年罪犯的影视作品中的主人公具备的超越年龄的机智,邪恶的或玩世不恭的眼神。他显然对我的探望感到疑惑,不过他将这种疑惑表现出来的时间只有一瞬,随后,他的脸就如同一张被人刻好表情的面具,我的目光在这张面具上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你好,K。"我走近他,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护工为我搬来了椅子,随后护工退出了房间并将门关闭。"我想他们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以及我需要你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

"是的,大夫。"他的声带仿佛是一台制造音节的机器,这四个字的发音十分标准,符合一个病人面对医生的询问时,做出回答应该采用的语气。

"唔,最好不要叫我大夫,因为我选择谈话的对象并不都是病人,而且,许多时候我也无法像常规的医生一样给出诊疗建议,我只是起到引导的作用。虽然他们将我过去的谈话对象们界定为精神病人,但我不是治疗精神病的医生。与其说我将他们治愈了,不如说他们自己治愈了自己。在我的眼里,精神病这一称呼带有歧视性,用它来称呼许多人并不合适,他们有时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被人理解,所以外界的人们就以这个称呼将他们分类,送入精神病院或疗养院。我不是外界常见的大多数,不喜欢用自己的经验将世间万物都框进他们设置好的尺度,习惯和定义中。我的眼中只有纯粹的人。"

"我觉得你首先应该清楚自己不是病人,你与我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我们之间关系平等,我希望和你聊聊天,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的意图在这次探视中出现。恕我冒犯,如果你想借病人的身份逃避或隐藏什么,你最好在一开始就拒绝这次谈话。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存在如常人应酬时的客套和伪装。"

"我没有问题,大夫。"他的声音很轻,但刚好是适宜两人交谈的程度,这句话依然经过了那架机器的加工。

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毕竟,人不能求上帝在荒野上摆筵席。

"好,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发问了:你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他平视我的眼睛,大概三秒钟后,他微微颔首,将他的视线移向胸口,最终,他再次将头颅抬起,迎上我的目光,嘴角翘起,露出一种你可以经常在商店的售货员脸上见到的微笑。

"我就是那样做了,没有原因。"

"这不是一个可被接受的回答。你给我的感觉是:你正在敷衍我。关于我的问题,你的最终答案就决定是这句话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通过它们鉴定我的话是否有意义。

我能感觉到,K似乎正在从一个高处审视我,他看向我的目光里,有一种类似于怜悯的色彩,但没有一点玩味。在此刻,我不知道十五岁的少年心中究竟在思考什么,只好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我很久以前也问过自己。"

我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给出他的答案,但他接下来就这样做了,很久以后,我才相信这个简单至极的答案应该是这个问题的最佳回答。

"我恨他。"

他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给出更多的回答,他在等着我。我本应该继续提出新的问题,哪怕是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作为深入对话的铺垫,然而,我却无法说出一个字。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开口,如果我像其他心理医生一样,因这句话暗自心喜,并围绕着它提出一系列问题,最终我得到的将是一个由我和他一起精心编造的故事,而不是我想探究的真实。我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如果猎人想通过陷阱诱捕猎物,他必须提供一份真实的,猎物感兴趣的饵料。这句话就是他为我提供的饵料。

"你比他们精明一些,"他微笑着说,这微笑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故事。"

"不过,我不会无偿地讲给你听。如果你想听故事,就要提供让我满意的报酬。"

对于这个笑话,我丝毫不感觉好笑。

"你想要什么?一顿饭怎么样?在外面的餐馆里。如果你和我交心,我就请你出去吃饭,我认识管理这间医院的人,他会允许这个合理的请求。"出于礼貌和掩饰,我笑着对他说。

首先违背我提出的原则的人竟然是我自己。他让我感到害怕。

"一顿饭?"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大人们啊。"

他以远超同龄人的速度一跃而起,我尚未做出反应,他已一拳打在我的腹部,我本能地弯下腰,他迅捷地转到我的背后,我的咽喉被他的手肘扼住了。

我不该接受这次邀请。

……

K用手指感受着倒下的人尚未变冷的脖颈。他弯下腰,在尸体的耳边说:

"这就是真实,大夫。这就是我想要的报酬。谢谢你提前支付给我。接下来,我就把故事讲给你听。我相信你能听见。但愿你能听见。"

车停了。雨打在车顶时产生的声音变得舒缓,司机递给我一把黑色的雨伞,却没有让我下车。

车门是锁着的,只能在司机的控制下开启。司机和坐在我身边的护工都保持沉默,不发一言。汽车内只能听见和雨声混杂在一起的由音响播放的日文歌曲,对日语一窍不通的演唱者是一个男歌手。

司机有交替听交响乐和日文歌曲的古怪爱好,但不引起我的讨厌。

大概十分钟后,黑暗中一束光柱照亮了雨滴下落的轨迹,两个身着黄色雨衣的人拿着强光手电走近我们的车,他们应该也是护工或门卫之类的。

门锁开启,我明白该下车了。

我们一行五人,两个黄雨衣走在最前方,然后是另一个跟我同来的护工,我,最后是司机。我们三个人都打着雨伞。

一道闪电划过暗云和雨幕,我看见一栋建筑物的模糊的影子。

我们在一道大门前停下。

两侧砖墙顶部的水泥嵌着许多碎玻璃,我想起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还有骨折后穿破皮肤暴露在外的腿骨,以及喘息和呻吟。

好像我自己经受过似的,太荒唐了。

那之后,我走进我的目的地。

疗养院。他们对外的称呼是这样,不过我不认为他们会送我来疗养,所以,这其实是一间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所以说,我的身份即将变成精神病人。身着蓝色病号服或拘束衣,每天服下大量成分不明的药片,面对不同的心理医生的探视,询问和分析。这里其实和监狱没什么差别,某种程度上,比监狱更可怕,因为我的身份是病人而不是犯人。

服刑是有明确限期的,生病却没有。

我想到一种上世纪治疗精神病的方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进入疗养院的大楼前,我特意观察了一楼的窗户(实际上,碍于黑暗,我只能观察一楼),它们都装有防护窗。

实际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糟糕。

这栋大楼就像一只睡眠中的野兽,我被送入它的口中。

在病房里,他们告诉我,第二天我需要接受一位医生的探视。

谈话治疗,他们要我领会的大概是这个意思。

还有,让我明确我的身份。

我睡得很好,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

我被带到一间病房,它是特意装修过的,不同于我所居住的房间内的陈设,这里看上去就像十五岁少年的房间。

医生坐在小沙发上,他要我去靠窗的床上躺着。"尽量放松",他是这样说的。

我不明白靠近一扇被封死的窗户的床位对放松有何益处。或许是因为离门的距离较远,不容易听见走廊中的声响。

医生介绍自己,他的名字是K。

我也告诉他我的名字,这完全是出于礼貌,他一定已经全面地了解了我的信息。这里是医院。

他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他认为那是一件恶行。

我也这样想。但我非做不可。

我有理由。而且我恨他。

听完我的话,我感觉K医生并没有对我产生理解和同情,他似乎将自己放在一个高处,在那里俯视我,也许试图解剖我。他不是因为想要了解我才去解剖我的,而是单纯为了乐趣。

"要知道,你是病人,而且是精神病人,你必须首先明白这一点,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的工作找出病灶所在,并接受治疗以成为康复的正常人。为此,我不希望你对你的医师说谎,或者对自己的话进行润色和加工,这样会影响治疗的进度。"他如此说,就像他能百分之百地"治愈"我,如果他没有成功,必然是我的纰漏导致他的努力白白浪费。

我讨厌这种态度,我已经向K医生说了实话。

我确实恨他。在他的手中,我是一个提线木偶。虽然这些线不全是他制作的,但我确实是一个木偶。

第一根线是在我四岁的时候被提紧的。

他说:不许哭。哭的话,就在客厅罚站两个钟头。

而他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事情。

第二根线是在我八岁的时候被提紧的。

他希望我将来去军队,或是警校。

他告诉我不要和班级倒数最后一名的同学来往。

他说,你为什么向我说谎呢?

不需要我回答,他只是设问。随后他也把他的答案告诉我了:一个巴掌,以及我脸颊的红肿。

从此我开始留意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

然后,第三根线。

我的计划书被粉碎了,他说,你只是想玩。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给我买了很多零食。

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因为吃饭时我没有按规矩坐好,又挨了打。

母亲和他总是争吵。

随后他和她打起来了。

母亲在哭。

许多亲戚来劝架,盘子和碗打碎的声音,议论声,在我的房间内进进出出的人,他在我的床上呜咽。

一个星期,我没有见到她。

我的记忆被我自己删除了。

第四根。

我有了喜欢的女生,但我不敢告诉家人。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他们教育我不要早恋。

我不敢把她带回我的家,我讨厌让他和家人知道我的私生活。

我已经习惯在家中不提出自己的意见,保持沉默。

最好这件事也不要说。

最终她离开了我,因为我不知道怎样让她知道我的爱。

我学会了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戴上面具,它可以供我随意刻画表情。

爱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有学会。

第五根。

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吵架。

更不希望他们因为我应该先听从于谁的命令而吵架。

或许我可以一三五先听他的,二四六再听她的。

周日让他们自由分配。

最后一根

他使我相信,我一无是处。

不必复述这一过程了。

所以我就那样做了。那天他又一次喝醉,撞开了母亲房间的门。我以为他要杀了她。

结果是我杀了他。我不想这样做的,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做的,那把刀在我的手里。我是不是做了错事?

或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吧。

"你很聪明,不过犯了错误就要改正。我已经知道如何医治你的病症了。"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K医生最后对我说。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我帮你改正了错误,不用谢,你现在是一个好孩子。也许你能见到他,他肯定是爱你的。"

好孩子。

爸爸的血是温热的。

我的血也会是温热的吗?

他流了好多血啊。

唉,妈妈又要为洗我的衬衫劳累了。

她为什么不说话了?

妈妈,我是不是做了错事?

妈妈,我是好孩子。

一直都是,以后也是。

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上落着一只苍蝇。

我不是死了吗?

"你醒了,吃饭吧,一会儿还要进行下一次实验呢。"

这时我才留意到,一个短发女孩坐在我的右手边,她穿着白大褂,戴一副方框眼睛。

实验?什么实验?

"我们已经进行了几十次人格模拟,仍然没有为你的行为找到一个有说服力的动机,随着实验次数的增加,在如何处置你的问题上的分歧反而越来越大了。"

人格……模拟……

也就是说,我没有死。

那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吗?

"好消息是,支持将你无罪释放的人数已经快要达到半数了,不过保守派的人数仍然有很多。你应该放松自己,以便于我们的实验成功进行,进入你的内心深处,找到你最原始的动机,判断你是否蓄意谋杀了你的父亲。"

我真的这样做了。

我作了恶。

"K,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我放下笔,跑进餐厅。

母亲炖了骨汤。父亲坐在餐厅里阅读报纸,我相信他没有把心思放在报纸的铅字上,他一定也饿了。

见我进来,父亲放下报纸,对母亲说:"快开饭吧,别饿坏了孩子。"

母亲嗔怪地说:"你就知道说,还不快进来原由网帮忙端饭。"

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父亲为母亲夹她喜欢吃的菜,母亲却忙着给我盛一碗骨汤。

"今天我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聊了很久,"父亲主动打开了话匣,"特别善良的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总是酗酒,还曾经家暴他的母亲,影响他很深。这孩子有点抑郁了。"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又说:"我跟他的聊天多少让他的心情有些改善,我让他下周再来找我。"

母亲说:"你最好还是找人劝劝他的父亲,你认识他吗?"

父亲回答:"不,没听说过他,不过我可以问问我的司机。"

母亲说:"嗯,你也注意点,不要酗酒。"

"我知道,我是医生嘛。"父亲笑着说。

在一片雾气里,我看不见前面的路,太阳没有出现,但现在不是黑夜。

雾中有一个声音传来:"你已经看见结果了,即使你将为恶,你也要选择出生吗?"

我沉默着,思索着。

那声音又对我说:"你仔细想好,如果你选择出生,就意味着你有可能被人们当作精神病人,有可能杀死自己的父亲,有可能沦为恶的工具,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都通往一个坏的结局,只有一种善终的可能。如果你选择不出生,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你想看谁的什么生活都可以。你仔细想好。"

我沉默着,思索着。

最后,我做出了决定。

"我选择出生。"

雾气消失了,我在路的尽头看到那个短发女孩,她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向我招手。我走向她。

"K,你成功了,我们一起回去。"

回家。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芝士的进步了?”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芝士的进步了!”

这篇小说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讲述得引人入胜,恭喜芝士在布局谋篇上再上层楼!人物之间的镜像呼应,尤其耐人寻味,这不是罗生门,也不是模拟实验,这分明就是铁一样的现实!

不足之处当然也有——否则,芝士怎么进步哇——比如许多着力的细节,不能是因为好玩儿而着力写,它必须要有不得不着力的原因,比如关于司机的内容,为什么使之成了一个高级灰的打酱油者?而母亲和女孩的形象,却单薄如纸,读来完全没有存在感,至于语言方面,更有继续打磨的空间,比如这句:“他专注于前方的路况,仿佛我与车上的土豆和番茄是同类事物,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其中二三短语位置互换一下是不是更好?

我知道,你还会有二稿的,继续飞吧骚年!

第八讲 :“我只见父亲哭过一次”

阅读厄普代克短篇小说《摩洛哥》、《守护人》、《诸神的笑声》、《父亲的眼泪》、《童年即景》5篇,体会其叙事艺术、主题思想;

以下作业二选一:

  1. 综合以上5篇,以“初读厄普代克”为副标题,写一篇不少于1500的文学(读)评(后)论(感),自拟正题,自选角度,不少于1000字,注意,不要写成情节复述。
  2.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每一个家族、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是一部丰厚的历史,有的平淡,却自有酸辛,有的乏味,却暗流涌动,有的跳荡,却潜藏凄凉,有的明丽,却饱经风霜……和你的父母聊一聊你们的家族你们的家庭你们的生活你们十几年或几十年上百年的人生与历史,那些过往,刻下了什么模样?以其为素材,写一个人生故事,要求人物形象饱满,情感真挚自然,自觉使用多种艺术手法,不少于1000字;务必贴相关作业帖。

葬礼

在公墓,奶奶的骨灰被埋入地下。

她的墓是新建的,碑前的石板边缘还能看出切割的痕迹。

山坡上的树林里,乌鸦嘶哑地鸣叫着。它们的巢像是树间生长的肿瘤。

家人们围住奶奶的墓,他们没人流泪。不久前的葬礼已经耗尽了他们用以悲伤的力气。我们聚在墓前,将过去的亲人安葬,犹如执行一个郑重的仪式,每个人都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确保心中的悲伤不至于破坏了精致的仪式感。或许过于压抑的气氛会使人的感官变得麻木迟钝,墓前的人们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避免痛苦的感情溢出。眼泪只是人接受现实的途径之一,一旦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人们就尽力使一切正常发展,而不是在死者的灵前让泪水枯干。

他们的表现在我眼中就是如此。

墓前的人群中没有我的爷爷,人们劝他回去休息了。

他没有看见,奶奶的骨灰被埋入地下时的场景。不过,我猜想他不需要看到这场景,或者说,当她的身体还未被送入焚尸炉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现在的场景。

如果他在这里,他的心情或许将与我们有所差异。那增添的情感会是什么呢?

父亲的朋友们在一旁低声谈论,我隐约听到一些内容,它们是关于公墓的布局和管理等细节的评价。再平常不过的议论了。

远处,尚未被投入使用的空墓地旁,一只野狗悠闲地走过。墓前未被及时处理的供品,例如水果、糕点等,使它不必如许多流浪的同类一样遭受饥饿的折磨。人们不在意这些供品的去向,它们的使命已经在短暂的祭奠后完成了。乌鸦们大概是第一批受益于此的动物,随后是野狗。不过,我们习惯于将供品投入燃着的火堆中,父亲说,这是为避免碑石落上鸟粪。我毫不怀疑,安葬的仪式结束前,他们将再次做出同样的举动。

奶奶的骨灰被埋入地下,他们用石板封住了墓室的顶部,并粘合缝隙,防止雨天时墓室渗水。墓碑前供有一个花圈,花当然是塑料的,真花两到三天内就会枯萎。

此时,墓园中有人正进行同样的工作,也有重新祭奠早已长眠于此的各自亲属的陌生人。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仅仅是安葬我的奶奶而已。我有些失望,只待人们以祭奠用纸点燃火堆,那是唯一有趣的事。我的肚子饿了,但要等到我们做完这里的工作才能进餐。不过,工作就要结束了。姑姑已经着手拆散堆在地上的纸捆。我没有见到她落泪,无论是在殡仪馆,还是在奶奶的身体被抬上通向焚尸炉的传送带的时候。她哭泣的时候,或许不想让别人看到,即使我是他的侄子。

我相信爷爷已经预见了此时的场景,他在做什么呢?我猜测他一定已经吃过早饭了。

父亲的头上系着白布,他直着身子,站在奶奶的墓地和邻近的墓地之间,他的神情平淡,似乎与日常生活中的表现没有任何差异。我曾在邻街的阳台观察独自归家的父亲,此时的父亲与彼时我所见的父亲重合了。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工作不过是一个需要被严谨对待的仪式,这仪式对我们以后的生活带来的影响则是:他没了母亲,而我没了祖母。我想到,父亲今年四十三岁了,爷爷年届七十,而我十八岁。

火被点起来了。

用以祭奠奶奶的纸在高温下迅速变黄,燃烧,虽后化为灰色的和黑色的灰烬。灼热的气流向外辐散,灰烬被气流托举上升,在空中遇冷飘落,纷纷扬扬。姑姑让我退后,远离这堆火,以防碎片和纸灰弄脏我的衣服。我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翻动那火堆,我知道此后我还将重复许多相似的过程。

奶奶的骨灰被埋入地下,这是我必须接受的事实,我永远不能再见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出生时的景象,也没有目睹她死去时的景象。某一天上午,母亲告诉我,昨夜一点左右,奶奶去世了,我跟随她前往殡仪馆,奶奶就在那儿,我只好接受这事实。随后是一个仪式的开始,通过这仪式,看似荒诞的事情成为了真实,现在仪式结束了,我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去做。

爷爷早就知道如何面对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如何去做。父亲也知道,所以他邀请我们去附近的餐厅吃早饭。

我们将公墓留在身后,那里只有一个我们未来不得不再次造访的理由。

对于爷爷来说,那里连一个理由都不存在。人们不建议他去奶奶的墓前。他未提出反对的意见,对于子女的建议,他一向是照办无误的。

他们甚至不认为爷爷会因妻子的去世而陷入难以平息的悲痛,在他们看来,他已经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向她的妻子尽到的全部责任。从她患病伊始,直至她溘然长逝,十一年来他始终如一地照顾她,没有放弃,也没有依靠别人帮助。父亲的朋友们谈及我的爷爷时,几句感叹之后,他们往往会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转变谈话的主题,聊一些众所周知却不重要的事情,我尚未见到有人在关于爷爷的话题上发表时间超过一分钟的议论,似乎大家都觉得,在背后将他的事迹作为谈资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如果面临相同的处境,他们也必须像爷爷一样行事,除去在沉默中接受生活的变化,再没有另外的选择。痛苦和欢乐的时光一样短暂,生活的旋律更多是单调无奇的平凡。

爷爷现在独自生活。

父亲打算回到小镇,他在那里出生,并度过了童年。他说服了爷爷一同前往,这是十二年来爷爷第一次出远门。我本不想跟随,但又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推辞。父亲说,我权当陪爷爷出去旅游。他告诉我,我们即将前往的小镇坐落在牙克石,前往小镇的路线将经过呼伦贝尔草原和额尔古纳河。三十六年前,爷爷离开那座小镇,带着父亲和姑姑回到了奶奶的故乡。如今他重回故地,即将见到旧时的朋友和邻居,我猜想他一定很高兴。

银色的额尔古纳河蜿蜒而过,分割辽阔无际的青色草原,宛若天神的画作。我们穿过草原,抵达山中的小镇。父亲和爷爷的朋友们在路边等候多时;久别重逢,双方都格外激动。随后是接风宴,十几人围坐在饭桌边闲谈,其乐融融。谈起我的奶奶,欢聚的气氛稍有沉重,爷爷的朋友们也少了几人,他们离世的时间还要早于她,但大家都以心照不宣的微笑和感叹将这个话题揭过,说起几十年来小镇的变化。爷爷曾经居住的旧屋已经废弃了,那一带也不再有人活动。只有时间未曾改变,"逝者如斯夫",信然也。

离席,我在饭店附近散步,时间大概是晚间八点。站在行道树的阴影里,我久久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降下,清冷寂静,如在山间林场。我想起那个送殡的早晨,想起躺在床上呻吟的奶奶,想起她闲置不用的拐杖,想起父亲讲述给我的,奶奶过去在帐篷中分娩的场景,那是父亲诞生的标志。如今,奶奶已不在世上,人们在室内欢宴,而我于长夜中独自漫步。我不禁怀疑这一切是否已有定数,我们只是按部就班地背诵戏剧家按各自的角色划分的台词,按剧本做出在观众眼中是滑稽而夸张的动作。我在内心里询问时间,我的生活发展是否曾得到它的审核和默许,它不做声,我只听到雨滴在地面上四分五裂的惨呼,以及似从宇宙深处沿时间线抵达我的心中的神圣的曲调。我希望此时能听见风的歌声,但它不知晓一个将死之人的诉求,正从一处坟场上空掠过,吹动塑料假花的叶片。

人们从饭厅内走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父亲和他的朋友笑盈盈地边走边聊,家人们陪伴爷爷登上汽车的轿厢,两个孩子挣脱大人的束缚,一眨眼就冲到了街心,又在他们的母亲的呼唤声中退回了人群。我向他们走去,下一站应该是宾馆,夜已深了,人们需要休息。

人类发明了焚尸炉,以便推行更符合现代要求的火葬。当我看见这个怪物的时候,他们正在把装有奶奶身体的纸棺抬上传送带。奶奶的遗容并未发生太多变化,只是面色更为灰暗。一名工作人员对父亲和姑姑说,再看一眼吧。后来我才知道,他负责收敛骨灰。对父亲来说,这或许他出生以来听到的最残忍的一句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无力而悲伤的一面,姑姑也在一旁泣不成声。与他们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反差,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甚至不感到悲伤,保持一种可怕的冷静,专注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工作人员麻木的表情,悲伤、痛苦的父亲和姑姑,背对着火炉,吸烟的其他亲戚,在父亲身边安慰他的父亲的朋友。我相信他们正在完成一种仪式,通过这仪式,他们将初步宣告一个人的存在归于虚无,从此成为记忆和坟墓的一部分。这仪式需要悲伤,于是大家都做出悲伤的样子,无论是悲痛欲绝的亲属还是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他们用悲伤掩饰自己的恐惧,当那具纸棺进入炉门的时候,我相信他们的恐惧将到达顶点,如不借助悲伤的掩饰,所有人都会逃离那里。所有人都不得不进入那里,我们的命运就是如此,焚尸炉击碎了一切关于死亡的美好幻想,天堂,来世,轮回,极乐,所有的词语在它面前都不及一颗骨灰有意义。这是必须接受的事实,我走到角落,尽力不让别人看出我毫不悲伤的事实。炉门开启,传送带将骨灰运出,我的奶奶已不在那里。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人为此而哭泣。

爷爷依旧没有来,他们说,让老人看到这场面不是明智的举动。但我相信爷爷已经看见了,即使细节上也许存有差异。我想,他一定知道,这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焚尸炉不是生命的终点,同样,死亡也并非生命的完结。村上春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那里从来不是我们的终点。

回到爷爷家,我发现爷爷一个人坐在椅子里睡着了,他比我想象的要苍老许多。此前,我一直没有留意,总觉得古稀之年的爷爷实际年龄只有五十多岁,即使他长期一个人生活,还要照顾病重卧床的奶奶,也没有体现出一丝疲态和老态,我在他的身上能看到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倔强和坚韧,仿佛生活的艰难困苦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块硌脚的石头,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它踢开。如果人有命运,我想他们愿意以嘲弄命运为乐,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然而,我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见到爷爷以一种老年人常见的睡姿在椅子里睡午觉,他的皮肤就像千层蛋糕一样堆起皱纹,下颌也被稀疏的白色胡茬占据,仿佛几颗枯树歪倒在荒地上。我想,以爷爷的年纪,恐怕找不到几位同辈的亲戚与他交往,更不要提他的长辈。奶奶去世了,他只好独自生活,他的性格不允许子女用饲养祥瑞的方式给予他别人眼中的孝敬。我们希望生活最好保持一种生活方式不做改变,在房间内不设置镜子和时钟,耐心地等待时间的耗尽,直到有一天,自己衰老的事实由别人告知,他们惊诧于我们的长寿,好心地提醒我们应该走向坟墓了,因为我们占据了别人的位置。一如最后一次行驶的蒸汽列车被司机停入废车场,我们自己宣告自己的生命终了,与死亡握手言和。不需要焚尸炉,殡仪馆和葬礼强制人们接受我们的死,我们的消失,而是由我们自己代劳。但生活向来不尽遂人意,它更喜欢逐渐地让我们接受冰冷的现实,让我们自己厌倦了自己的生命,打消了继续生存的念头,它将我们熟识的亲友逐个从世界上抹去,仿佛直接把我们推向死亡会让我们惊吓过度,难以承受。对待生活那孩童般的善良和幼稚,我除去暗自哂笑,实在没有良策。

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扶着灵柩,与其他三位助手一同前往墓地,送葬的人们都穿着黑色礼服,低头前行。队伍很长,行走的速度却很慢。我们沿墓园游行,从拂晓走到入夜,我们点起火把,又走到另一个天明。我怀疑如果我不要求停下,这队伍会一直围着墓园的围墙不停息地走下去,于是我要求队伍停下。我们停在一处新掘出的墓穴前。人们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我对他们的迟钝感到好笑,在墓穴前,抬着棺材的队伍除去下葬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命令他们把棺材放下,埋进土里。但是,一位助手表示了异议,因为棺材是空的,他认为下葬毫无意义。我才注意到,棺材重量的反常。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我教他们打开棺盖,自己躺进那个狭窄幽闭的盒子。然后棺盖被钉死,棺材被放入墓穴。我听到土块落在顶部的声音,队伍终于把下葬的工作完成了。那之后我从梦中醒来,闹钟的分针只转了半圈。

在殡仪馆,奶奶的身体被放入一具冷柜,它要在这里停放三天,接受亲友的吊唁。

父亲和姑姑为奶奶守灵。

我是多余的人,近乎一个看客,对于奶奶的死,我不感到悲伤。守灵的工作不需要我,我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个必须由扮演的身份。

也许我应该流泪,人们就会以为我正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前来安慰我,和我一起演出一幕观赏性强的戏剧。

我在这里参加一个仪式,我必须参加这仪式,奶奶的葬礼。

安静死去是一种奢望,奶奶的死成为了某种典礼的举办原因,人们聚在一起,并非因过度悲伤而需要彼此的安慰,而是单纯地为参加这一典礼。

爷爷只来过一次,随后他们让他留在家里,以免老人劳累过度。他们其实不必要如此做。

父亲负责接待亲友,他的朋友们获悉这件不幸的消息,纷纷赶来参加奶奶的葬礼。

奶奶在凌晨去世,时间大概是一点。

那时,爷爷身边没有陪伴的人,我们早就在各自家中休息。

我猜不出他用何种方式面对她的结局,也无法想象他在她逝世后的情感。

他曾为奶奶落泪吗?也许。

但叹息的可能性更大。

这是一个事实,他永远失去了他的伴侣,从此他孑然一身。我想,他早已接受了这事实。

也许他们年轻时曾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也许他们年轻时曾是对彼此忠贞不贰的爱人。

也许他们年轻时曾是共同面对生活挑战的朋友。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她的葬礼即将举办。

她只比他小五岁。

昨夜我睡得很好,而且没有做梦。我觉得今天又是一个值得投入努力的日子。

母亲在客厅坐着,见我从房间内出来,她对我说:"昨晚,你奶奶没了。"

我一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时间?"我下意识地问道。

"一点左右。你准备一下,我们去殡仪馆。"

奶奶去世了。

我简单地给肚子填了些食物,和母亲一同出门。五分钟后,我们的汽车已行驶在前往殡仪馆的道路上。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芝士

这次想写一点"真实"的东西。自觉习作还有许多不足,静待烧烤。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mmaa1123

……只能够说能写出来就不错了……初阳这边刚刚构思好才开了个头……

芝士保持了一贯的水准,能自觉地使用艺术手法,这次没有剑走偏锋,内容浑厚而不讨巧了,哈哈哈。

全文呈现出一种灰色的基调,介于黑夜与黎明之间。此文看似在表述奶奶去世的过程,实际上在探讨更深层次的主题——命运的无常、死亡的悲凉、家人的守望,生命的往复轮回……

芝士用了很多笔墨来描写环境、人物等,这是芝士的写作特点,也是很大家的一种手法,用这些来慢慢地烘托气氛营造沉重之感,梦的那部分,尤其令人感同身受,也意味深长。

结尾戛然而止,平静克制,令人太息。——果然是可造之才,这一讲的课没有白听,这是真正的立竿见影之效,作为你的老师我表示很欣慰呀!

第九讲 :“没有任何人

记住了他的名字”

阅读蒲宁短篇小说《秋》、《寒秋》、《儿子》、《安东诺夫卡苹果》、《乌鸦》5篇,体会其叙事艺术、主题思想;

综合以上5篇,结合《从旧金山来的先生》(以及《牺牲品》),以“初读蒲宁”为副标题,写一篇不少于1500的文学(读)评(后)论(感),自拟正题,自选角度,注意,不要写成情节复述。务必贴相关作业帖。

盛开的耶利哥玫瑰

我喜欢蒲宁在短篇《耶利哥玫瑰》中描写的同名植物。耶利哥的玫瑰即使多年干旱,也不会死亡,一旦将其置于水中,它很快会再度恢复生机。蒲宁创作的诸多文学作品与这种植物的特性相似,它们在每一个阅读者的心中盛开,只须我们沉思回味,便可为我们带来爱和美的启迪,哲理和生活的思考。如果一个人肯平静而耐心地漫步于蒲宁建构的文学世界,他将理解这位作家近一个世纪以来倍受读者和其他作家推崇的原因。蒲宁作品的成功,绝非偶然和幸运。

阅读蒲宁的作品,我建议诸君首先应特别关注贯穿于这些作品中的共同主题:爱,人的生存,人的幸福。在我看来,它们属于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基本问题,也常见于其他文学大师的作品。在蒲宁笔下的世界中,这三元素一直是故事的内核所在,也是蒲宁希望他的读者们关注的对象。

请诸君静观《秋天》一文。主人公的行为其实不算光彩,他与一位有夫之妇私通。以常理度之,这种行为必定招人厌恶,然而,读罢《秋天》,我却被蒲宁为读者们展现的纯粹的爱情所折服了。作家借不合乎常理的身份探索纯粹之爱,塑造了不受身份等世俗束缚的爱情,这种爱是无关未来的。意会至此,读者便应放下世俗成见,只专注于小说中两人之间的爱情。这篇小说中的景物如被阴影笼罩,灰暗,但不压抑,人物刻画生动,神形兼具。另一篇小说《儿子》,仍是作家探究爱这一主题的作品。故事由回忆年轻时的马洛夫人开始,叙述马洛夫人与埃米尔相识,分别,重逢,终以悲剧收场。蒲宁由全知的叙述者视角引述不同人物的回忆和话语,增强故事的真实性,马洛夫人对埃米尔最终产生的爱其实是一个女人的母性和异性之间的情欲混合诞生的产物,她潜藏在心中对拥有一个儿子的渴望和对埃米尔的情愫交织融合,前者占主要成分。作家借《儿子》一文深入地剖析女性的心理,走进女性的世界。马洛夫人并未背弃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她只是将一个母亲对儿子怀有的爱施加到埃米尔的身上,这是源自母性的爱。但埃米尔的形象既是儿子的寄托,又有情人的重叠,由此让马洛夫人感到困惑,不知如何让这段关系拥有好的结局,最后走向悲剧。小说的叙述节奏不拖沓,作家编制细节如同蜘蛛结网,细致,缜密。文章前有伏笔,后有呼应,人物的言行皆符合身份和设定,不显突兀,如在现实中。

蒲宁对爱的研究和探索与《寒秋》一文中达到了新的高度,此外,人的生存和幸福问题,也在此文中有所体现。"我"回忆往事,忆起与未婚夫分别前最后的相处时光和多年的漂泊生活,结尾暗示自己已对生活不抱希望,而是转向死后的世界。全文呈现一种凄凉,沉重的感情基调,作家对人物的心理揣度,对爱的研究和思考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局限,他站在作为个体的人本身的角度直面众人共同面对的主题:爱和生存。《寒秋》的篇幅不长,但短小精悍,语言生动隽永,思想值得回味。在关于年轻时的回忆描写中,作家以人物的对话推动故事的发展,兼顾环境及景物描写,渲染凝重而伤感的气氛。作家的写作艺术已经成熟,完备。诸君在阅读此文时想必也同我一样,为忧伤的气氛感染,心系现实,暗自嗟叹。蒲宁为我们展现的主题恰是人生的追求,生活的现实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恰是最能引起读者共鸣的部分。人生的几大核心,无非爱恨,生死,相聚与别离,青春与衰老,幸福与不幸。围绕人生的核心营造自己的艺术体系的蒲宁无疑是为人生写作的艺术家,他的文学作品也因此具有如耶利哥玫瑰一样的顽强生命力,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从旧金山来的先生》是蒲宁的又一经典之作。作家在这篇小说中主要探讨在利益原由网至上的社会中,人的生存和幸福面临的问题。小说记叙旧金山先生的一次失败的度假之旅,以及旧金山先生的猝死,又描写渔夫洛伦佐和山民们,旧金山先生死后正常运行的社会,它们共同组成了一部纪实照片的相册。蒲宁为我们展现的是一群在利益驱使下的人们,除去洛伦佐和山民们,其他人都丧失了生活的真谛。他未借助夸张的手法讽刺,也不想用离奇的故事隐喻现实,而是一如既往,把现实存在的问题以虚构的方式纳入自己的文学世界,又将它们加工后展现在读者眼前。请诸君留意,蒲宁的写作并非攻击资本主义,也没有后人强加给作品的政治意义,他只是就现实而写作,就实在存在的问题写作。平心而论,利益至上的现象并非某一主义的独有缺陷。在我们的社会中,利益至上的现象也几乎随处可见,这说明该现象是普遍存在的,而且不分国家,社会,甚至不分时代。正是因为这种现象在今天仍能被发现,我们才能轻松地和这篇文章发生共鸣。好的作品能够跨越时代,经久不衰,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它们的主题关乎人类生存发展生活的本质。而人的生存,幸福与爱无论何时都将是这本质的重要组成。悲哀的是,那些基于这原由网本质产生的问题和困境也随新的时代的变迁而产生,而后被经典的作品捕捉,展现,预言。蒲宁在文中塑造了一个贫穷的渔夫洛伦佐,他与旧金山先生,旅店老板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分别属于两种生活方式,一种是自由的,幸福的生活,另一种是囚徒式的,人质式的生活。蒲宁借渔夫为读者展现的是他希冀的,具备生活真谛的生活方式。它也是基督教教义中倡导的生活方式。诸君不要反感,让我们忽视宗教问题,只看道理,这种生活方式确实值得今天的我们借鉴和效仿。蒲宁的笔下还能发现潜藏在叙事和现实主义描写之后的淡淡的悲悯之意。的确,选择囚徒式生活的旧金山先生等人是可悲的。同时,我想请诸君注意:宽恕和悲悯的精神比讽刺和批判的行为更珍贵。

就艺术手法而言,想必诸君已发现,蒲宁善用对比。他对这种手法的运用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寒秋》中女主前后的境遇,《儿子》中马洛夫人青春岁月和现实,《从旧金山来的先生》中,旧金山先生生前和死后的遭遇,其他人物的态度变化,洛伦佐与旧金山先生等,这些都是作家使用对比的痕迹。推广至其它作品,如《安东诺夫卡苹果》中贵族和小地主们生活境况的对比,时间变化带来的今昔对比,《乌鸦》中叶列娜前后选择的对比。恰当的对比可使读者对作家欲表达的情感,思想的理解更深入,印象更深刻。《寒秋》中对比的使用使读者直观地感受到世事无常,沧海桑田。《儿子》一篇类同《寒秋》,读者更容易理解人物心境的变化。《从旧金山来的先生》内作家利用对比手法省去了冗长的议论和说教,收效更好,两种生活方式的差距一目了然,高下立判。《安东诺夫卡苹果》内的对比则让读者感受到逝去的庄园生活和贵族生活的美好一面,认识到庄园生活和贵族阶层逐渐衰败和消失的现实。《乌鸦》一文中,叶列娜前后境况的对比让我们顿生悲伤和无奈之情。对比手法是蒲宁小说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家天才的写作能力也通过它有所展现。我想诸君对这种手法并不陌生,几乎每一个接触了修辞手法的语文学习者都了解它并能粗浅地应用,但若如蒲宁一样将其应用得出神入化,恐怕较为困难。观蒲宁诸篇文章,其结构,语言,艺术手法皆非复杂深奥,晦涩难懂之类,而是朴实,易懂,感情丰富但又有所内敛,毫无罗列词藻,叠床架屋的现象。可见,大道至简,作品的成功与否不在于猎奇的内容,词藻的华丽,而在于真情流露,巧妙安排细节,精心设计结构,以及关注角度。最后一点已被另一位伟大的作家契诃夫的作品证实。总之,我认为摒弃浮夸的文风,追求务实的态度,才是作品成功的基础。

诸君稍安勿躁,我还将为各位分享阅读蒲宁的其它感悟和思考。诚然,上述的三个主题完全值得一位作家穷尽他的写作生涯去探索,研究,与读者们分享。但若仅止步于此,便不能成为一名伟大的,杰出的写作大师。蒲宁没有坐在象牙之塔里以箴言和大而无当的智慧装点自己的小说,而是让它们兼容并包,具备小说的原始职能——反应社会现实。《安东诺夫卡苹果》、《乌鸦》、《牺牲品》是其中三例。核心主题若星系中的恒星,作家关注和思考的社会现实则是围绕主题运转的行星,它们彼此独立,但都属于该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值得我们分析和了解。以《安东诺夫卡苹果》为例,主人公回忆安东诺夫卡苹果丰收,农庄即景和农民们,贵族的打猎生活,残余农奴制的庄园和小地主们的生活,怀念往昔时光。《安东诺夫卡苹果》是一首为庄园生活和贵族阶级的消亡而作的挽歌,作家善用环境描写,气氛营造充分,情节过渡自然,读者身临其境。它虽然未直写社会变革,但已让读者们从侧面观察到变革的结果。《乌鸦》则写"我"与家中的保姆叶列娜相恋,招致垂涎叶列娜的父亲的反感,父子反目后,"我"重又见到了已成为父亲的新妻的叶列娜。这篇小说与契诃夫的《脖子上的安娜》有相似之处,差别在于:前者以讽刺沙俄时代官僚为主,体现一个人如何在利益至上的社会中堕落的现实,后者则描写官僚阶层的生活,讽刺之余仍有同情和关怀。小说从日常小事切入,层层递进,借助父亲的话语推动戏剧式的情节。结尾给人以无能为力,不得不接受的无奈,面对冰冷的现实,读者只能于百感交集中感叹世事难料,爱情也在金钱,权势和现实面前退让了。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忧伤。蒲宁不喜辛辣的语言和尖锐的批判,而是让读者自行感受人物的心绪,这种做法产生的印象更为深刻。在《牺牲品》中,作家展开想象,以人物的奇遇暗讽现实。农民谢苗诺维科夫遇见显圣的伊利亚,为平息神的"怒火",不得已选择小女儿安菲斯卡作为牺牲品。作家仍未直截了当地进攻与批判,而是借人物之口将现实赤裸而不加掩饰地展现在读者眼前——"神"的代言人伊利亚不要供奉,也不在乎人的朝圣,而是欲戕害人的生命。蒲宁将旧时俄国东正教教会的行径暴露无余,让读者义愤填膺,难以自制;同时,也对俄国农民的生存状况感到同情和怜悯。蒲宁的小说从来不是单调的主题颂歌,不是赞美诗式的重复,而是精致的艺术品,如同旋律优美,节奏多变的乐曲。

阅读蒲宁的小说,我们可以发现作家极少有阐明自己观点的议论,他忠实地沿着虚构的设定记录文学世界中发生的变化,利用多种艺术手法,引起读者对小说主旨的思考。在沿种种线索和细节回溯主题的过程中,作家想传达给读者的思想和情感被读者完整地领会了,这又是蒲宁小说艺术造诣的体现。优秀的小说必定能够与读者发生共鸣,突破文字叙述的限制,让读者对小说的主题和思想有更深入的理解。由此,小说家,小说和读者便通过阅读小说时的思考活动链接,读者有了新的收获,小说家的思想得到传播,小说则作为思想传播的介体保存下来,在时间的流逝中保持永恒的魅力。蒲宁的这几篇小说,就属于优秀小说之列,它们是为心灵的荒漠带去希望的耶利哥玫瑰。最后,请诸君允许我以《耶利哥玫瑰》中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于是人饱经忧患的心便随之振奋,得到慰藉:原来世上并无死亡,凡生活过,生存过的都无死日!我的心灵,我的爱情、记忆,只要一息尚存,就绝不会有生离死别!"

芝士

自评:语言还需精炼,部分文字给人以阅读题答案既视感,结构的设计还有待提高。

自知本文还有许多不足,静待大家烧烤。

芝士君,你的自评最后应该写成“静待诸君烧烤”,哈哈哈。

芝士君不仅能创作,还能点评,能深入进去,还能跳跃出来,真是厉害!在芝士君超强的大脑中,蒲宁的文学作品如数家珍,不仅能平行对比,还能纵向思考,和其他作家的作品进行交叉解读,实在是赞! 至于问题,参照己评,等你的二稿。

另,《耶利哥玫瑰》也是我所喜爱的一篇。之所以作业没有布置,是担心大家读不懂⋯⋯ 又另,十几年前,在保定的一家书市,我为好友打开蒲宁文集,翻到《寒秋》,为她读了一遍结尾,她便两眼放光,买走了那套书。

请上下滑动

2647985248

第五期: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看便不同了

第五期:

内容版权声明:除非注明原创否则皆为转载,再次转载请注明出处。

文章标题: 梦见婆婆丁什么意思

文章地址: www.58yuanyou.com/jiemeng/321364.html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