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在菜籽

梦见在菜籽

菜籽沟的鸡鸣和狗叫

文 | 唐新运

菜籽沟必定是一条沟,她既不深也不浅,不可能宽也不可能窄,就是那样恰到好处,因为得种油菜,得种得活油菜,还得种得好油菜。秋天才能收回来一口袋又一麻袋的油菜籽。自己得养活自己,还要对得起这个名字。也许在她出生之前和长成之后,正在长的时候,她就成了菜籽沟,而且伴随终身。

最最美丽的女人,不一定美艳惊人,却让人心里和眼里一样舒服,所以生出赏心悦目。菜籽沟正是这样。

菜籽沟的日夜里,我都按时入睡和醒来,和从前家里的牛羊一样,与日月一起东升西沉,不需要闹钟,不需要哪一个好心人关心我的人,暗中喜欢了我、想着我的人,在树阴下偷偷看我的人,怕我受到丁丁点点伤害的人,叫醒我,我要睡觉的时候,已经决定要完完整整睡一觉的时候,谁都叫不醒我,包括我的父母,除了生死。吃饱喝足的时候,就该卧倒在树下墙根,享受那片时片刻的欢愉和宁静。那个时候,不需打扰。牛羊趁此倒磨反刍,我借机想些自己该想的事情。

我的按时醒来和入睡,让我坚信,别人脸上的眼光和心里藏匿的错,我更相信,我以前现在和今后,都是一个正常的人。我吃了,我喝了,我睡了,我梦见了,我被梦见了,被惊醒了,我惊醒了别人,我甜香入睡,再次醒来。我走在了路上,身边盘旋围绕的,是一只黑白相间而黑明显多于白的狗。我知道,菜籽沟附近有个小小的村庄,叫月亮地,这只狗,有一个清静幽长,又让我想起相聚离别团圆亘古悠远的名字——月亮。村子都叫了月亮,那村里的所有事物,脱不了和月亮有关。

我小小的时候,家里也有只狗,伴我走夜路,迎头碰我回家的路。空旷四野,我怕黑和冷,它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总也忘不了回头看路。等我。

有一天它四处消失,无处可寻。我见不到它,也找不到它。我以为它老了,去了,走了。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静静卧倒,在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树后躺下,等我。那是我们最初和最后的相遇。

可是,它给我托梦说,再见,是下一辈子。

这个梦里的结束,是那样轻易的挥手道别,我们给了自己念想,和单薄的//www.58yuanyou.com承诺,我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就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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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亮晚睡又早起

月亮是只牙狗还是母狗,我没有看清楚。腰腹下多出些什么,身腰后敞开了多少?根本看不出来,好几天好些时候,它就躺在我的身边,躺在地上,躺在一片树荫或者阳光下的草地上,但它,尾巴紧收,四肢并拢,优雅舒展,有意保护,它知道,适度遮掩比坦胸露乳肆无忌惮更具魅力,半推半就比干柴烈火更有情趣。它就是躲在最最角落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人。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自不必说,人多的时候,关心公母雄雌男女阴阳,会有人多想,会往更多处想。但我知道,它还不曾做过父母,它保持着它最初的体形和身材,和它降生尘世没有区别,只不过,经了时光,过了年月,耗去了一些食物饭菜,掉过几次毛,没有落下一颗牙齿,再加上一些还给大地的东西,它仅仅只是被厚厚的眼镜成比例放大,再无任何些微改变。

我宁愿相信它是一只牙狗。因为,我想起了我即将两岁的儿子。

有一段时间,我衣食无忧,但手头困窘,所有的事情,一切的花费,我都会想起羊肉,会想到一公斤羊肉多少钱?

在新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比牛羊肉更重要。牛羊肉,决定着我们的早出和晚归。

牛羊肉固然是大地绽放的花朵?可是我知道和相信,再怎样美丽的红花,都必须有绿叶。往事越千年,绿叶,才是真正的主人!它,一直在那里,原来,它的沉默言说,宽大肥厚,根却只管默默往下长,根一直都在地下。

我每天都留意村上和城里的羊肉价格,还要加上羊肉从农村包围城市的运费这一软肋和硬伤,躲不可躲,避不可避。我想买一件钟情许久,轮到店庆据说才会打折的纯棉衬衣,原来400元,现在200元,那大约是四五公斤羊肉的价钱;我的皮鞋年事已高,再换一双,因为据说是头层牛皮,可能会是600元原由网到800元,那肯定得是一只整羊,二齿子的羯羊,两周岁的羊;我必得去买一百元的天然气,正好是两公斤羊肉的价钱;我必得去买一次只能买40块钱的自来水,比一公斤羊肉刚刚少一些。

我买回来的皮鞋,肯定不是头层牛皮,不管怎样的天花乱坠,商家总是喜欢骗人,因为无奸不商,更因为我在皮鞋的上面并没有看到毛,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不长毛的牛。我见过的牛,都有毛,哪怕贫瘠稀疏,没有毛的,更多是牛肉。

这几年来,我看到飞机从天上飞过,草从地下往飞机飞过的路上长,一直向上长。那天上的光阴,地下的尺寸?草哪里能长那么高,根本长不到,长,还不到一半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喘气弯腰。我就买了一个电动飞机,因为儿子喜欢。

有一年,中秋之夜,天外飞仙。他看到一轮圆月,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如我幼时,却不能揽胸入怀,攥入手里。他手指夜空,挣扎着要落地,要上天,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从爬行学着站立,正是紧要的那几天,我期望着他能多爬几天。据过来人说,爬得时间长,成年后身体平衡性好,不但不会晕车,而且自己走路走得快了,也不会自己绊倒自己。他手指月亮几乎声嘶力竭的时候,我柔情似水,肝肠www.58yuanyou.com寸断,心软原由网得碎成一地月光。

这个时候,月亮走在我的前头。仿佛我看着自己的孩子,蹒跚学步。他向前看,又时不时回头;他朝前走,总不会忘记身后。它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一个人和影子。那个人和影子,是它的父亲,还是祖父,更往长远和久远里去,它不认得记得这个人,但它心里知道,自己身上的血液和骨肉,由此而来,还由此而去。

我看到了月亮的残疾,因为它一瘸一拐,不留意,你根本看不出来,连它的主人都不一定知道。可能主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出来,也说不出来。对于残疾,我们总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守口如瓶,如同早晨沾在门牙上的一截韭菜,到了中午,别人当作没有看见,自己也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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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抽烟吐痰牧羊人

我站在山坡上,月亮蹲卧在旁边,伸着舌头,不吭一声。我知道它在喘气。天,尚有凉意,我的周围,始终暖热。

有一群羊正自西向东,由南往北,慢慢从低向高漫过来,期待着花树漫卷。一个比我父亲大十来岁的人,算得上称得起老汉,站在羊群中间,站在一棵树下,抽烟。远远看过去,他比我的父亲白发要多,多多少,如果他的白发是蓝天白云,那我父亲的白发,顶多是投射在地下的羊群,或者升空的棉花朵朵。但他,比那棵身后的榆树站得要直,身腰挺拔。他可能知道,在他的这个岁数和年纪,除了天生,早早弯腰驼背,对不起这山、这水,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太阳、月亮、空气和缕缕炊烟,晚上回家的味道。更对不起他自己。

一根烟即将燃到尽头,另一根烟悄然而至,续接,那小小的烟雾弥漫和缭绕,总不会断,他希望它,一直有。这种烟瘾奇大之人,我见过,但确实不多。因为,牙齿再怎样的崎岖焦黄,脸皮如何的沟壑纵横,想长久地留住一缕青烟,如同要留住一个变心的女人一样可笑。你伸手扶一堵向你倒的墙试试?

他先在树下抽了三根烟,之后,他站起来,看了看他的羊群,我看不到他的手指指点,但我知道,他站起身来,向羊群望过去的时候,他肯定是在清点,用他的眼睛,麻烦了自己的心。我放过羊。除了出院返圈的总数,再没有任何让我和他关心操心的事情。

这次和上次一样,和上上次一样,一只不会多,一只更不会少。

抽烟之后,他开始吐痰。他没有注意我,我却悄悄看了他。

他站在那棵榆树的阴凉下//www.58yuanyou.com,面朝初升的太阳,舒展了一会四肢,紧接着抬头挺胸收腹,抽空回头看看他的羊群,然后,他象是做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之类的事情,吐故纳新。

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如果有,那就是我在远远的地方悄悄地偷偷地看他。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随地吐痰?旁若无人。

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回答?

但是,如果换作是我,我会说,我在这块地上降生人世,我在这块地上从小到老活了这么多年,我在地上劳作了这么多年,我把这块地爹娘一样的伺候,地把我养活到今天,我死了之后还埋在这块地上,我多吐了几口痰又怎么了?我的吃喝就是这里,我的拉撒也是这里。

我复归尘土,还会睁眼看着花草树木在我身上长。

你能把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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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直戴着草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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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鸡 鸣

我每天的按时入睡和自己的准时醒来,除了月亮劳苦,星星之功,还有长短不一的鸡鸣。准时准点的鸡鸣。我在菜籽沟的这些天里,从来都没有遭遇偶遇幸遇半夜鸡叫。想必这个地方,没有黄鼠狼,没有当地一种也会偷吃鸡鸭的臭耗子,没有狐狸,熟知村规民约和享受人间烟火的狐狸,倒有认识的狗,友善共居又同食,还没有溜门撬锁挖墙根的人。一些养鸽子的鸽户,似乎在这条沟里,也极为罕见,甚至绝迹。

鸽户,会在笑说戏谑间,无意中透露,“十个鸽户九个贼,一个还把锁子摸了十来回”。

这个有房子有地有人的院子里,我好像就没有看到一只公鸡。小小的童年少年公鸡也没有,热恋中的公鸡更不会有。这叫醒我的声声鸡鸣,究竟和到底从哪里来?那正是时候的偶尔一声和群起和鸣,那第一声,在哪里?

在我刚会说话和听声的时候,我就知道,公鸡天生打鸣母鸡专门下蛋,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从前是谁教会了我?是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祖父祖母,难道会是墙前屋后的邻居。一直坐在村口桥头坐到老的大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只既会打鸣又会下蛋的鸡,不管它是公是母。类似既会打鸣又会下蛋的鸡的人,倒是随时随地可见,简直就是一抓一大把。我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有房子有地有人的院子里,我只看到一只白羽黄腿弱弱冠子的母鸡。我在村里生活过多年,我可能不会提前知道谁是下一个村长,这个村长喜欢水从东流到西,还是更喜欢水由南向北淌。我不知道,下一个村长,为了种树,填平了几条上一任村长辛辛苦苦修的渠,为了铺路,在路边挖了多少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他自己当然清楚,哪里是坑哪里有路,他自己不会掉进去。前来后去过往的,他管不了,也不会管,更不愿意管。因为和他,没有多少关系。他只操心当下。从前的事情,太过遥远,他那时候还没有长大;将来的事情,不一定能等到他老。

白羽黄腿弱弱冠子的母鸡。我确实也不知道是哪一只公鸡给她踩的蛋,她又把蛋下在了哪里?

可是,我坚信,那四处传来的鸡鸣,肯定和她有关。不是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孙子,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我所经历的事情,还有人,打鸣的,只有公鸡。小小公鸡,在初长的时候,即便少不更事,也会天生奋鸣。

他害怕黑暗和黑夜还有冰冷。他醒来的时候,父母还在沉睡,他要叫醒父母,看那天亮和太阳,那里总有热和光。他知道,只要他一哭闹和叫喊,就能得到父母的怀、抱和伸过来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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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唐新运,男,新疆奇台县人,籍贯甘肃民勤县,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1997年毕业于西北第二民族学院(现北方民族大学)电子工程系,学习计算机应用专业,后在西安教育学院中文系进修,取得函授中文本科文凭。新疆作协会员,在《民族文学》、《天涯》、《散文百家》、《西部》、《绿洲》、《回族文学》、《人民日报》、《农民日报》、《新疆日报》、《新疆经济报》、《宁夏日报》等刊物发表散文多篇,出版有散文集《有些事情》(中国文联出版社)、《家住北道桥》(新疆人民出版社)、《天边麦场》(新疆人民出版社,列入新疆新闻出版‘东风工程’), 连续三次获得昌吉州文学艺术界最高奖文学类 “文艺奋飞奖”,有作品入选《新疆新世纪汉语散文精品选》和《新疆60年名家名作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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