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竹排水中

对一条河流的诗意表达

• 司 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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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竹排水中

只要是初夏,我的脚步就像这些飞奔的流水。

山峦把它的爱慕写在满身的翠绿上。乳房一样的山峦溢出绿油油的乳汁,让一波爱着一波的浪花,获得鼓舞,一下子就涌出很远。

我愿意:以水的姿态和速度,先解开自己的缆绳,再跑出自己的心脏。

在河边,我一个人的浪漫不够,我邀来那些从山涧跑过来的风,我们一起在河面上飞逐。风,是用它的车轮,我是用我的眼睛。

我知道:这河水肯定收集了满满一河清粼粼的月光,她是不是月光的偶像呢?

在河边,我只用一滴眼泪撞了一下往事,也是那么汹涌澎湃啊!

这个美妙的夜晚,就让风自己赶路到对岸,就让我牵着波浪散步,让我把心底的涟漪也全部放出。

请把你一朵浪花给我,我不用来浇灌,我只用来交换,我要用它换来这夜色下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她对我的一次回眸。

让我回去的时候,临摹这些流水的欢快,做我那颗跳动着的按捺不住的心脏。

再汹涌的波浪也淹没不了过去。这条河,到处都有我的青涩的往昔。

从那里起,我学会含着泪水,走向更加浩瀚的水域。

也是从那里起,我动用这些干净的河水,向生活,练习流淌、歌唱和爱。

时间也是一条河流,时间溅起的浪花,跳跃着,冲洗着我内心的浑浊。

河流,还在奔流不息。它就在我的心中。养育着两岸的村庄和村庄的里的梦。

多么好的河水啊,它在日夜奔涌,她驮着山在走,驮着我的故乡在走。

在河边,我先是数江南的山,越看越喜欢发育这么好的乳房。

再是数江面上的船,越看越喜欢这样弯曲的荡漾。

然后就是数那一阵一阵风,风是用翅膀赶着翅膀,它承认了自己的忘乎所以。

再就是数岸堤边的村庄,它们端坐在阳光里,任凭炊烟慢慢弯曲自己。

沿着河岸,我只走过顶多一华里,就有一万个形容词像河水一样移动。

天空远远地看着,不仅仅是宽大了很多,而且明显地年轻了很多。

给你数数那些野菜

是水不断地怂恿水芹情窦初开的心思,也收藏水芹欲说还羞的心思。

水与水芹相互翠绿、一起翠绿。

是它们几乎同时看见并爱上春天的,为了表示爱恋,阳光早早就献出灿烂。

风,喊来几只鸟鸣,每一粒都是翠绿的声响。

我就站在这水边,静静地看。

往往会是这样:只有静静地观看,就什么都能看见。

包括水芹与水的奇妙私语,不说一句话,才会有千言万语;不说一句话,才是最美的恩爱。

马齿苋是凡夫俗子。但在阳光下,土壤上,它有着平庸的幸福。

它没有什么胸怀,尽可能放低自己。

只恋爱,不怀孕,情不自禁,把空旷的乡野一寸一寸填充。

风如果朝它吹,它愿意。泥土如果埋一埋它的脖子,它同样愿意。

为了更葱翠,它愿意与雨水爱一次,再爱一次,然后尽可能地柔软。

其实,那是我一直都想拥有的普通人的朴素的心态。

到了老的时候,蕨菜就会将叶子展开,有一点苍桑,很像经验,更像智慧。

它比我更懂得自己该怎么做,人该怎样静静地展开自己应该有的姿态。同时,根须尽量伸展到更远。

它最动人的时候,是紧紧吻着阳光的那种憨厚模样,有些醉态,而这,恰恰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

现在,它经常以旅行的身份来到城市,也因此有了身价。

我估计:它的快乐,不是在车子上,也不是在菜篮里,而是在有人拿起它时刚好露出的笑容里。

蒲公英自己打扮自己,那样更像乡村姑娘。

它身上遗传了外婆一样的泥土气息,微风,爱上它的身段,将它排练成野性的舞蹈。

它小巧的心事,被一群嬉戏的姑娘模仿,那欢乐快要把村庄的黄昏撑破了。

它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卑微、生动。

我走过它的近旁,我发现风也低着身子,也有着很小的、不起眼的心事。这时,蒲公英就顺着风,缓缓展开自己的幸福。

站在村口的树木

仿佛不系之船,苦楝可能在等着谁,我至今没弄明白它的苦心。

我知道的是:狂风三次把它折断,它三次又活了过来。也许没等到它的爱,它就不会死。

在贫瘠的村口,它憨憨的痴等着,像庄户人家的母亲。一阵风吹过,它把叶子的声响溢出来,让树梢上的鸟儿展翅飞去。

它注视过桃花的眼泪;也见识过蚂蚁的卑微;还用臂膀排演过孩子们攀爬的喜悦。

它一言不发,却胜过万语千言。

根深就蒂固,我知道:它爱上的是缓慢的绵长的时光以及村庄柔弱的善良的呼吸。

我出生时,它就在;我死后,它依然还在。

跪拜了槐荫树,姐姐就出嫁了。

风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跟孩子们一起也追着迎亲的车子一路小跑。

腊梅的小乳房鼓鼓的,学着唢呐在吹。树下散落的糖果,那是乡村喜庆的颜色。

母亲的目光最远,她甚至望见另一个村头飘起的炊烟。

我,每每经过槐荫树下,总要仰起脸,我想:我迎娶的新娘是否有着树枝一样的美妙身段和叶子一样的翠绿心怀。

如果她是,我就树一样挺直腰杆,展开枝叶把她遥望。

杨柳是村庄婀娜的女子,她身子稍微一摆,就让桃花到达蜜月。

春风骑着马儿赶到,刚好赶上柳枝与水流的瀑布一样的枝条,如同乡间女子的手臂,被时间碰了一下,就生出盎然的春意。

阳光的琴弦在树梢上弹奏,如痴如醉。

这时,一群姑娘来到树下,她们模仿着杨柳一样的苗条身段,把内心的缠绵做成水一样的柔情。

这时,一只鸟声飞过,一朵浪花跳起。

这时,我站在岸边,压也压不住心头的涟漪。

一棵不起眼的小矮树,很小很矮,但不影响我注视它。

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使用我的注视。包括曾经婀娜多姿的恋人。

当它开始摇晃,张开手臂,我看到它接住一缕春风,又接住一缕春风,它的姿态很美,该含蓄的地方含蓄。该张扬的地方张扬。

我感到:它的浑身充满温暖的激情。

我默默地注视着。我很想在他幸福的颤栗中将它拥抱。

一棵小矮树,它这样的忘形,让我感动。

我要用最美的词语祝福。

桃花碎辞

一连几天,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红。

全身都是,满心都是。

现在是春天,我走在路上,路上都是诗,春意盎然的诗。

比如:匆匆赶路的人是,慢慢爬行的蚂蚁也是,鸟的鸣叫已经不是那些单音节它的喉咙里全都是好听的语词,好闻的香味。

我的脚步那么轻盈,好似有了翅膀。风,吹得像是爱人的呼吸,香气扑鼻。

我想,我已经在爱的怀抱里呢。

我想,我故乡的桃花很快要盛开了,它们一朵一朵,慢慢红成那个十八岁女孩的样子,

这一刻,我想红了。我的红是那桃花的红;火焰的红;心脏的红;鲜血的红。

一齐绽放,那么快。昨天还是空空如也,今天就开始披红挂绿、衣袂飘飘。一夜之间就布满千丝万缕的缠绵。

无中生有的诗句,纷纷发表在枝头,让快活的风一遍一遍朗诵。

我喜爱那红。蝴蝶也喜欢。但我只能欣赏,蝴蝶却可以露出叫也叫不住的孩童模样。

奇怪,一些不是花的红,也在红;一些从来不会发声的也隐隐约约打开了喉咙。

不奇怪,春天就是这样。

春天从来就是将一切的一切修改成诗句,变成了黄金。

唯有桃花,才能将阳光挤出自己身外;唯有阳光,才能拿走桃花的香气。

天空低下来,想揽住所有的花香。我抬起头,拥着自己的迫切,我也想揽住一丝香气,我还想听到香气流淌的声音被谁带回家去。

香气将我一再放低,低到风也去不了的心坎里。

香气把土地也喊熟了,喊香了。

土地熟得像刚醒的美人。

一只鸟飞过,树枝里晃动的都是颤巍巍的心事。

我想做的是:今晚,我要把所有的香气放进一杯烧酒里。

越长越是我喜欢的模样。面对土地,她鞠躬,她露出全部的羞涩,溢出内心的所爱,她舞动旋律的身姿柔软、生动,一点也不做作、更不妖娆。

风一吹,她就唱起歌谣。

也许,她会惹上谁,可能是与想她媲美的女孩。

春天真好啊,放谁在上面,谁都美。

就像这几多桃花,每一朵都在比赛似的往芬芳里开,直到纷纷将自己开破,撑都撑不住了,要多美就有多美,是喊也喊不住的美。

多么像幼儿园的小孩,我踮起脚尖,用喜爱向她们行注目礼。

这红,是谁的诗?如此有声有色。

写给山岳看,写给大地看,写给节令看,写给自己看。

漫山遍野的诗句,撞击着风,一路积攒着阳光,颤抖着美丽的心弦,朝我的目光里私奔。

我似乎看到羞涩就是炽热,不躲闪、也不做作。这味道真好,这倾泻真好,这模样儿真好。

朝着布谷鸟鸣叫的方向眺望,大地开始赤裸,雷电的鞭炮开始炸响。这红,她裹着一小截未来,会是做谁的火www.58yuanyou.com红的新娘?

那些贪吃阳光的叶子,让阳光更亮。

风,笑了又笑,是那种羡慕的样子,偷偷摸摸挑走了一些富裕的阳光。

这个季节爱情当道,落入花丛的蝴蝶绕也绕不过色情的深渊。

桃红的姊妹是那芭蕉的绿,她在红色的阳光中有些绯红,像恋爱中的羞涩。

有一段斜坡,在抄近路,赶往芭蕉树下,演绎一种无中生有的美。

有很多声音,吃着阳光的红,更吃着芭蕉的绿,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无视比它大得多的声响,比如:山歌;再比如:吆喝。

最享受的是那几个迈着碎步的女孩,那种身藏绿意的美妙的身影。。。。。。

鸟鸣似乎增加了好几斤;阳光也增加了好几吨。

这都是因为桃花的红,桃花已经红到它们心坎里了。

风,带着嘉禾在田野上奔跑。而我,恰好我遇见一位怀揣春天的少女,她的香腮正好仿佛桃花一样红。

村子旁边是潺潺的流水,它的快乐,是想快一点长大,能够牵着柳叶的小手,能够看到桃红的羞涩。

再加上暖,桃花,它红红的心脏,一直要跳到到所有人的心坎里,一直要玩到结出一颗颗饱满的果实来。

这风,这乡野

像顽皮的孩童,田野上到处都是风在撒野。

天上那些白云也在放牧它喜爱的风。

是风,带来一抹青翠两滴粉红,并带来一万吨芳香,它在布置洞房一样艳丽的乡村。

燕子也像风,填补花朵之间的标点。水面上涟漪正在与风窃窃私语,庄稼地里稼禾在和风一起嬉戏,阡陌上的风,在捡拾一个个鲜活的词语。

风,吹开农家的木门,先是把门槛上的石头吹热,再是把神龛上的挂钟吹响,最后是把墙上孩子的奖状吹红。

风,这样跑过一圈,就是功成名就,就是功德无量。

阡陌越看越像琴弦,越看越觉得展开的姿态真美。

蜿蜒的身子整天都是叮叮当当,在庄稼齐刷刷的掌声和碧绿的注视中匍匐前行,//www.58yuanyou.com它一回首,一颗庄稼就已经成熟。

在一片良田上躺着,多么幸福。阳光在它身上滚动,多么温暖。

一句劳动的歌谣响起,阡陌就加快了速度奔跑,它的方向正是歌声响起的地方。

我站在阡陌上,我带着我的影子。我不奔跑,我的内心已经开辟了坦途,我甚至已经惊异于自己近乎完美的张望。

不仅仅是目不转睛,还有目不暇接。

一朵白云躺在池塘里,紧紧依靠着一角黑色的屋檐的身影,一朵白云就这样靠近尘世,像一尾鳞片闪亮的鱼。

一只燕子从水面掠过,将涟漪从这边搬到了那边。

浣衣的女孩子,将一件衣服洗成了没完没了的悠闲时光,其实她是在池塘的波纹里看一幅画,不光是白云的幸福,燕子的窈窕,柳枝的繁复和桃花的碎念,她看到了那个往上攀爬的壮实的身躯,他不是上岭,也不是想高出阳光,她看到他的正在抵达檐角,换下漏雨的旧瓦。他一回头一俯瞰,这水面就多了一层荡漾。

这池塘,可以临水自照的一湾碧水,好似就又宽阔了好多,神秘了好多。

谁都想把自己放在稻场晒一晒,豆子、米粒、棉花,还有老爷爷的故事,老奶奶的谣曲。

阳光愿意晒一晒,月色也愿意晒一晒。

啄食米粒的麻雀,晒它的勤快;拉动米粒的蚂蚁,晒它的力气。

扬起连枷的母亲,晒她的汗珠。

我,捡起一块泥巴,无意中发现这晒过的泥土亮出黄金的颜色。

孩童一样www.58yuanyou.com的风,吹呀吹,一个稻场到另一个稻场,打一个旋,打一个滚,它要晒晒自己最想要的快乐。

临摹棉花的诗意

这是棉苗,两三片叶子,不知道有多么乖、多么可爱,多么配合我的瞩目,我越看越欢喜。

摸摸叶子的小手掌,那么嫩,那么舒服,不光是我喜欢摸,风也喜欢,阳光也喜欢。它们在一遍又一遍抚摸。

我迷恋风和阳光还有我的目光对它的酿造。

那些欢快的小鸟,啁啾着,它们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点着棉苗的姓名,模仿棉苗的身段,练习飞翔。

阡陌上,花跟着开出来,不停地开出来,身后的小草跟着打节拍,一起合奏。

你看:那些阡陌,已经不仅仅是阡陌,简直就是琴弦。

棉桃的小乳房一天比一天丰满,一副不求名不求利的模样。

叶子的幸福是裹着这些乳房,拥有这样的乳房。

快活的风兴奋地跑着,在大好的阳光下,带走闪烁,又带来闪烁。

农人们也兴奋地数着一颗颗棉桃,带来喜悦,又带回喜悦。

弯下腰身在棉地里锄草的妹妹,看着这么多的棉桃,她的心,就要被一阵一阵刮过的风,长大的风涨满。

农人黑色的手掌,摘下一朵朵棉花,那么柔软的白,让这些身体上有着用不完力气的人们变得异常柔软。

天黑了,这么多的白,照亮了路途上的黑,那一车雪白的棉花,带来了一地的月光,一地的碎银。

乡村路上,想起了歌声,秋天都是那么繁忙,就像一个人,越是忙碌,他的生动就加深了几分,越是忙碌,他 的愿望就会更多。

一朵棉花,无形中加深了他的体重。

另外就是交出自己灿烂的笑容。

只有棉絮能够将寒冷冻死在被窝之外。

只有棉絮里面还留存着母亲从前的呼吸、体温以及一些细小的甜蜜或辛劳。

因为来自家乡,棉絮平展得像安静慈祥的母亲,盖住的身体比暖更暖。

我想起烈日在棉田里烫烧母亲皴裂的手指时,棉花是如何积攒满身的色彩和温度的。 我后来从乡村的月色中抽身,但我的皮肤中一直多了些许棉花的颜色,我的的额头上,我的心口里也保留着闪烁的恩情。这一片一片母亲扯下来的阳光啊,让我的梦也棉花一般的银白。

我一直写诗,但怎么也写不出棉絮那种温和、暖意与洁白。

我这样度过一天

早晨,街上都是匆忙赶路的人群。我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想尽快走到自己的前面去。

我也在赶路,我也想走到自己前面。

风是春风,很温柔,流连顾盼之间,它也在一遍一遍往自己前面吹。

车流如织,人流如潮。一天的光阴开始了,我肩膀上背着阳光,闪过一幢幢楼房的窗口。

闪过热气腾腾的早餐摊点;闪过一位香气扑鼻、长发飘逸的姑娘。

闪过早上这一段人人都爱着的妙龄。

上午,我有着海岸线一样曲折漫长的时间。

像接近悬崖一样,我在诗句和爱情里攀岩。

累了的时候,我就想一个人。相思的滋味有些甜,也有些苦。

门后和墙角,是书与报纸,有好多汉字在腐烂。

而窗外是喧嚣的尘世,春天带来了城市的勃勃生机。

整整一个上午,我除了海阔天空的苦思冥想,最想要的是:有轻轻的敲门的声音,开门,我看到的是一双春天一样含情脉脉的眼睛。

小睡了一觉,我梦见了我希望见到的一切。

我知道下午会继续爱我,一杯茶,一支烟,还有一小段失去记忆的时光。

有一点余地,也都是留给我来爱。我用我的爱将春天向前推进到更深。

我的爱,就像:一颗小草爱上草原;一扇窗户爱上天空;一大段虚无都爱上真实。

真好啊,我可以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越轨,来走神,向春天展出我墨香的内心。

最有意义的时候,全部都浓缩在夜晚。

我沿着一段公路前行,月光的美又上浮了几分,它属于诗,有点像我的心脏。

风也到了懂事的年龄,知道心疼人。我一失落,它就朝我吹动,帮我推开黑夜,帮我捡拾草籽芬芳的秘密。

很多年了,我习惯了慢,习惯了暗。习惯了孤独与迷失。习惯了停在晚上不走。

晚上多么迷人,多么像她。

现在,我开始把自己腾空,像那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树,重新焕发新叶,成为一个怀抱广阔夜空的人。

经常在城郊喊喊魂

水泥护坡,水泥没有资格护水,有资格护着那流水的只能是泥土。

几乎没有浪,有风也没有浪。

在河边,我可以挫败坚硬的时光,却无论如何挫败不了柔软的河水,这血液的小马驹。

我想:只有城郊是幸福的。

市里没有幸福可言。市里什么也不缺,市里有的只是汗水的肆虐、眼泪的肆虐,硬生生的、冷冰冰的。就是缺少流淌。

城郊,因为有一条河流在行走,从车马喧嚣的桥下,从熙熙攘攘的人群脚下,从热闹的、矫情的生活的当下,宽敞地、抒情地、诗意地向前。

让城郊的两岸分不开身,相互紧咬多情的土壤,活生生的。

这里有一座断桥,风走过断桥的时候,也跌倒了,倒在水面上,成为涟漪的一部分。

我没有顺从风,我在桥的一头不知所措。就像这座桥,望着身旁的新桥上车水马龙的场景,耷拉着、蜷缩着自己的身躯。

桥的两头就像折断的两扇翅膀,而今只能静静地被废弃、被抛弃。

桥,断了,现在无法连接什么,但可以连接两岸的呼喊。

它要做的是不让桥头的那棵树过早地低头;也不希望天空全都栽倒在河流的怀里。

另外就是想我能够经常来到这里,喊喊流水,喊喊它,喊喊魂。

这条路叫古塔路,从来没见到有什么古塔。古塔耸立在很久的过去。

几乎每次我都只走了一半,我只需要走一半。我的一半就是全部。

我几乎都在晚上走过,不仅仅是爱着夜晚,我偏爱街灯昏沉沉的瞌睡,也偏爱连襟的商铺退回到梦。

那个诊所里灯火通明,因为好多人在烦恼里疼痛。还有一个小餐馆,许多人在二郎腿与唾沫星子里,他们在赌博,谁都在输光时间。

一辆车子经过,溅我一身泥水。它的快速,让我猝不及防,也让我原谅。我原谅他奔向爱的那种匆忙和慌张。

我用我的慢,骑着爱恋的骆驼。

再重的负荷,还有茫茫沙漠,全都给我。

再就是城郊有一座小树林,在这里我每次都成为这个夜晚更黑的一滴声音。

我小声地咳嗽,不想惊动任何朝代。童年爱过的所有好句子,我一个一个让它们一律挂在黑黑的树梢。

我没有踩着自己的影子,我退到自己的影子之外。正好一条路送我到达一个人的内心。我可以喊出她的名字,却不能喊出她的灵魂。

小树林真好,在城郊,有了小树林,就叫做大好自然;没有这片小树林,就叫做荒郊野外。

夜晚真好,有夜晚,就叫做怀抱 ;没有夜晚,只能叫做苍白。

我真好,既有这个夜晚;又有这片小树林。

远山,雨水及其他

我看到,阳光在抱着迎春的花蕾,在春天,阳光是那么多情,她逸出撩人的音符,那成群的燕子啊喊都喊不住。

让桃花献出身子,让风去追着另一阵风。

阳光,尽是做出许多好事。她把一棵小树打扮成姑娘,她把许多形容词都着上彩妆……它写出的诗句不知有多美。

而我们,因为有了阳光,我们谁都无法管住自己的喧哗,还有洋溢着的爱。

因为有了阳光, 有人已爱上了从前从来没有爱过的自己。

这些鲜花,朝着自己绽放。

我正在准备着自己的诗意,当我紧握自己的温暖,我就显露出身体里和心底里的鲜红。

我越来越快乐了,我的心中,能盛得下暂时的寒冷、荒芜,甚至能安放一小节凄厉的北风。

这样活过多好,把什么都看成美丽,哪怕是让自己害怕、畏惧、讨厌和慌乱的东西,它们其实也蕴含着自己的明亮,也在滋生一种默默的爱恋。

这是多么好。这些眼前的风物,每一个都能从身上捏出一滴水来;捏出一把汗来。

这个时候,一群孩子摇晃着腰肢,从我面前跑过,谁都知道,他们灿烂的神情和流转的眼神,就是春天里开得最抢眼的花朵。

这个时候,我就知道,盛大的春天已经来临。

走在路上的,不是花朵,而是她的芳香。

我,停留在从未有人停留的地方,试图要把自己内心的花朵全部盛开。

开着的花,伸展她的香气;没开的花,也在积攒她的香气。

我,在路上,我用阳光表达着,我心里的亲和热。

风,替我表达着抵达春天的速度和路径。

这样的道路,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它意味深长,它收集也展开每一个季节的香味。

走在这条路上,谁都要迷醉,谁都会生出翅膀。

很容易,把山谷的一小段时光,捡起来,紧紧捂在怀里,像小小的恋人。

心里有点甜;也有点窃喜;有点幸福;也有点忘情。

风一吹,我就想被掀起,连同阳光照耀着的,我的影子一起。

耳朵里都是花开的哗啦啦的响声。两朵云的巨人,坐在山谷之上,它们在久久相拥,谈论着又高又远的天空和越来越温暖的大地。

这个时候,我,和这些细碎的事物一起消磨着美好,我很容易就把爱人想起,把久违的幸福牢记。

可惜我不是风,河湾上到处都是风,像撒野的小孩。

我心里在不停地冒出绿意,生出诗句,就是没有一颗小草,愿意从我心头长出。可惜我不是流水,流水多么酣畅,多么轻松,像恋爱中的她。

我也不停地翻涌,就是没有一朵涟漪,愿意从我的愿望里溢出。青草只顾自己酿造绿色的酒浆,蓝天也只顾自己往唐诗绝句里添加颜料。

在河湾,我只能弯弯的前行,只能弯弯的思想。

我比不上任何一粒鸟的鸣叫,它们中的每一只都可以将春天叫红。

田野就在眼前。我抵达不了的地方,原来竟然是田野。

盛开的那些花香,我抵达不了;叫开的那些鸟鸣,也抵达不了;农人掀开的那些风声,我还是抵达不了。

我能到达的是那些忽视了的:稻草人的心思、野花的美梦和一只鸟反反复复的盘旋。

而我最想抵达的是:每一棵嘉禾身上蕴含的春天的寓意,还有燕子衔来的那些金色的日子。

我的血液里,染上的尽是鲜艳的乡愁。即使是一根细细的草茎,如果相遇,如果经过彼此,心里也是无法言传的美妙。

阳光在拐弯,顺着那条泥巴路。还有渠道那边,响起青草咀嚼阳光的声音。真的好听!

我从泥巴路上走过,有风顽童一样一阵一阵跟着我。你看那红土的火焰,与迎春花的笑靥多么相像、多么贴近。

它们都有着玫瑰的表情,它们都有着花瓣的嘴唇。

桃花的碎花裙,快要漫过山岗了。一只蝴蝶攒足了力气,把一山的鲜红指给雀跃的孩童,也指给白发苍苍的老翁。

春天,一旦跑进泥巴路,就会将天上的云彩也喊回到大地,喊回到了人间。

我走在泥巴路上,泥巴沾满我的鞋帮和裤腿。

多么好,有一朵泥巴喊住了我的双脚,它在替我说出:那是乡村用浓浓的爱恋做出的轻轻撕扯。

喜欢每一阵风。

在乡村,风微小,它弹奏的旋律无法忽略,它是最可爱的孩子。

它把阳光从这一朵花吹向另一朵;它让斜着身子飞翔的鸟儿满载而归;它给农人脸上的喜悦朗诵了一遍又一遍。

它吹开了石头上草尖的心思,还有土地里埋藏着的种子的炸雷。

在乡下,只要有风吹动,就会吹出三千佳丽,万种风情。只要有风吹动,山 就更像是山;水,就更像是水。

鼓掌的叶子,举手的树枝,它们喜欢雨水的样子和人类多么相似,与喜欢在人群中含着泪水的我多么相似。

雨水很细,很新鲜,像含蓄的初恋。雨水落下,土地幸福;相爱的人相互望着,人类就幸福。

还有那风,湿漉漉的,有着美妙弧线的身子侧向禾苗的心尖。我看到了它的幸福。

我的心尖,有幸福露珠一样滑落,如同桃花一样开始喜欢自己。

我祈求:春雨啊,你要把天底下所有的生物浸润得更加水灵,好吗?

我要展开整个夏天私奔

是稼禾拔节的声音让田野晃动,让天空更像天空。

稼禾一浪高过一浪,有人在绿叶的波浪里冒出来,是他们迫不及待的喜悦在庄稼地里掀起波澜。

我想:他那么久在一段荡漾里留恋,肯定是被一株稼禾喊住了。

我想:他恨不能将自己身上全部的绿意也交给稼禾,换来更浩瀚的绿。

我看到他起身的样子,比一棵蹭蹭上长的树更绿。多么需要拔节那样浓重的呼吸垫高日复一日的好日子。

多么需要大地的心全部在他的内心。

浪花是想爬上竹排,竹排是想贴着浪花,这是多么恩爱的场景。

风,在河面上野了一会,它羡慕这样的缠绵,终于停在岸边一棵树梢的心尖之上。

我想:它的渴正是那样美妙的依偎。

我迷恋这样的起伏,任浪花打湿衣襟。

我代替竹排说着浪花的很多好话。我代替竹排恋爱。

我正在赶往内心盛大的快乐。

漂流,是让我把自己放逐,与一条清粼粼的河流私奔。

我抱紧自己,献给这一湾碧波,我要与水恋爱。

白云在羡慕我的艳遇。

那个女孩,眼睛明亮,一身已经湿透,她还在扭动迷人的身躯,她是要游向心里那些颤抖的波浪里吗?

努力捂住自己的慌张,我想绕过水面上的阳光。

我想游到她的近旁,我想看看,藏在水中的美丽究竟有着怎样的诗意和不为人知的神秘。

游过去,是一个俗人并非凡俗的想法,甚至是理想。

山不高,但它的身影很长。

有本事的人或物,才可以尽量延伸自己的身影,这座山也是。

我在登山,也在攀爬它的身影。到了山顶,才发现山外还斜躺着另外一座山。另一座山还依偎着一座山。

山总是让人攀爬不尽。

从未想过自己是一座山,自己顶多是一块石头;或者石头上一根细草。

登上一座山,会明白有些树为何向下生长。

我也是。我在峰巅,除了观看时间的灰飞烟灭,剩下的就是身子向下,心事向下,一切愿望也向下。

草芥终于长成草芥。

我在看它。风一吹动,它就更加生动,它的内心里注满幸福的颤感。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我非常喜欢它女孩子一样苗条纤细的姿态,尤其是女孩子一样经典的软弱的心态。

我软弱的时候,就想用一棵小草打败所有嗑疼我心事的那些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

裹着露水的小草,更加强大,可以消灭所有的情敌。

如果每一棵草加起来,加上肆无忌惮的绿,那就是千军万马的浩瀚声势。

枝条,代表树香着。我,代表人香着。

风代表神灵赞美;阳光代表天空赞美。

树苗,真的很小。别看它小,那座大山愿意用它的庞大来交换。我知道大山肯定爱上了这棵小树。爱上了风摇曳它的那份快乐,爱上了比它小很多的那些梦。

一座山要亿万年才长成现在的样子。

一棵树苗就不同,给它十年,你再看看,它还是那么风度翩翩、才华横溢。

五月日记

桑葚要红,是那种羞涩的红,是我一眼就认出的喜悦。

那么大的夏天,一粒桑葚让一个个嘴唇有了小小的颤动,让蚂蚁明白了自身的力量,让风不小心摔倒在树梢。

整整一片桑林,似乎有蚕的身影在那里亮着,它们相互抄着同一张试卷,给出同一种答案,那就是:走向丝,走向意义。

我呢,被桑葚染红的嘴唇,会去亲吻谁呢?

青草多么高兴,青草在恋爱。

豆荚往甜蜜里黑,豆荚用自己的熟,表达对青草的祝福。

阳光也看到了他们的幸福,那些涌动的暗香,藏也藏不住,像打开的翅膀。

豆荚挨着豆荚,多么亲密。蝴蝶飞过来,亲一口又飞走。我却无事可做,随手摘下一颗豆荚,圆圆的,饱满的豆荚,替我遇见了五月最灿烂的细节。

层层阡陌,血管一样,在乡村的身上流淌着。

金黄金黄的麦穗,此起彼伏,似乎要开口说话。我猜测,它的内心除了爱情和诗歌,还有很多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风一遍一遍www.58yuanyou.com吹,把少女吹成了新娘。

我一遍一遍想,把五月想成了情诗。

苍老的父母现在全部的念想就是望见孩子成亲,人间的美好,有时候需要这样的念想。

风搬来一列列鸟鸣,在向村庄慈祥的脸庞靠拢。

苍老的父母此时替代了大地。风吹着大地,吹着一切美好。

吹着新来的和远去的人,吹着吹着,故事就多了。

一些人就长大了,一些人正从风的身后赶来加入这合唱。

于是,一些风就完成了一桩姻缘。

在芬芳的泥土

眷恋泥土的都是鲜活的生命--题记

虫蛹的身上住着春天。

它们开动马力笨拙地蠕动,松开的泥土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周边的一切那么大,越来越大,大得超出它们懵懂的想象。

虫蛹保持着自己肉身的微小,并且小心翼翼保持着尚未生出的翅膀。

它们在泥土里蜿蜒,在泥土里恋爱。

我不知道它们是在吃着泥土还是在开垦泥土,这太像泥土里劳作的父老乡亲。

蚂蚱的腿细若游丝。

蚂蚱的命轻若游丝。

蹦哒了几下,把声音弄的更响,蚂蚱,低下头,换了一个姿势,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暗淡和卑微。

我看到:它没有慌张,也没有惶恐,沉默的身体里,是用爱情包裹着的它的简历,此刻,它正在用力将它掏出,它要交给那一只蠕动着的虫子。

蚂蚱自己知道,在秋天来临之前,精神要抖擞,愿望要加高。

我注意到一种有着很柔软的触须的虫子,它小心地停在地面上一截菜叶面前。

我看到:它几乎打开了全部的触须,尽可能伸出更多也伸得更长一些。

我还看到:它没有急于带走它的美味,而是将触须在食物的旁边轻轻拱动,同时带动整个身躯的蠕动。

我,被它的聪颖和执着深深触动。我想:在味道面前,在这个缤纷的世界面前,我应该向哪个方向用力?我将如何展开自己内心所有的触须?

叶子落下,归于泥土。

树枝上留下一个粗陋的雀巢。

曾经叽叽喳喳的幸福的一家,搬走了,跟随暖风浪迹天涯去了。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有些凛冽,也有些故意,但秋风再冷,留有谷香的雀巢,留有花翎的雀巢,它里面的温暖,却吹不动。

像一颗饱满的硕果,空巢,有着鸣转做成的黄金的重量。

这时,我看到:有翅膀在远处翩飞,那里的泥土之上,一定是布满了与我的家乡极其相似的芳香。

作者简介

梦见竹排水中

司舜:1964年生。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诗刊》、《散文》、《文学报》、《青年文学》、《中国文学》、《中国海洋报》、《中国校园文学》、《作家报》、《中国诗词》、《中国诗歌》、《中国诗人》、《中国社会科学》、《诗歌报》、《星星诗刊》、《青春诗歌》、《诗潮》、《诗选刊》、《青海湖》、《滇池》、《散文诗》、《中国散文诗》、《文苑》、《作文报》、《风流一代》、《绿风》、《诗神》、《散文百家》、《青年月报》、《安徽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湖北教育》、《教育导报》、《家庭报》、《幸福》、《中学生阅读》、《安徽日报》、《新安晚报》、《江淮晨报》、《中华日报》(泰国)等海内外报刊。作品收入上海市《语文拓展读本现代文选》(初中)教材、《中国散文诗90年》、《散文百家百期精华》等选本及多种散文诗年选。有作品被《读者》、《散文选刊》、《青年文摘》、《汉语拼音报》、《语文教学与研究》、《新高考》、《广州日报》等多种报刊转载。曾参加全国第四届和第十届散文诗笔会。

著作六部:散文诗集《对岸》(2002年11月作家出版社) 散文诗集《五种颜色的春天》(2007年6月作家出版社)散文诗集《嘴唇上的河流》(2011年8月中国言实出版社)散文诗原由网集《与风一起流动》(2011年12月大众文艺出版社)散文诗集《乡村物语》(2012年11月中国文联出版社)散文诗集《流淌或者停顿 》(2013年9月河南文艺出版社)

来源:微安塞-文苑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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