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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往事
文/肖辉跃 图/尘埃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中国人的生活里，酱油SYXFXTl与柴米的地位是等同的，它们之间缺一不可。也因此，我学会做的第一道饭菜便与酱油有莫大的关系，叫“酱油炒饭”。就是以饭为主，菜是剩菜，酱油为辅。三样东西放锅里一顿乱炒，只要不烧糊了，便是一道好饭菜。虽说酱油只能放几滴，但每每都令我们三姐弟吵得不可开交，甚而大打出手，及至掀翻桌子。有段时间，光弟忽然退出了争抢的队伍，我们还道他是新时代的“孔融”，不料龙军妈有意无意的跑出一句：“只要光伢子不嫌弃，我家的酱油炒饭尽他的量。”母亲拧了光弟的耳朵：“一个酱油炒饭，哪餐少了你的啊，叫化子样！”光弟大叫：“他们家的酱油放得多，就是好吃些。”自此，我家的酱油可尽量吃。
“酱油炒饭”是我们儿时的专利，“酱油下面”就算我们现时的秘宠了。尚庭儿子两岁时，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别的孩子都会背唐诗了，他还每天抱着奶瓶在地上爬，长沙各大医院的医生都只能一脸同情。尚庭当时正研发“面条鲜”酱油，便化忧愁为力量，全部心思浸在酱油里。回家也是要么拿“面条鲜”下面，要么烧豆腐、烧肉，他儿子就围着他爬。正忙乎间，耳畔忽传来一声：“爸爸”，尚庭还以为是电视里发出的声音，没理，继续忙。“爸爸”，又一声，有东西扯衣角，低头，他儿子竟然站起来了，指着面条喊要吃。吃了满满一碗面条和三块肉后，他儿子就将奶瓶丢到了爪哇国。我后来多次品尝面条鲜，总觉有股烧肉的香味，我想尚庭是将肉的味道揉和进了面条鲜。至于他儿子，仍餐餐需面条鲜，不给就练地打滚。这个吃着面条鲜长大的孩子，现在就他的智商，我觉得他是未来的“爱因斯坦”，最不堪也是将来“一带一路”的总工。随便几根树棍几坨泥巴，到他手都可变出一座桥梁、一条铁路或者一个海港。
尚庭2000年毕业于天津大学，做酱油算是科班出身，他采用的是目前最先进的日式酿造工艺：高盐稀态法。此法做的酱油香味和鲜味都远高于传统的酿造工艺。传统的工艺是低盐固态法，即用酱缸装了黄豆麦麸盐，上面盖一大竹笠日晒夜露。解放前，我祖父在东湖塘袁家湾就开过一家这样的酱园子。祖父喜看书，善钻研，他做的酱油酱香浓郁，酱味绵长，对顾客又仁义，生意便非常火爆，祖父靠它养活了一大家人。五三年公私合营，祖父成了酱园子的营业员。以后他又在东湖塘各供销社调来调去的，袁家湾的酱园子失了他的手艺，便自然消失了。传统的工艺周期漫长，还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据祖父传闻，说古时那些大酱园子的酱缸里有时会跑进去老鼠，有时连人都会跌进去一同发酵。解放前湘潭丢了一个最会唱戏的戏子，遍寻不得，后来在某厂的酱缸里找到一套戏服，经仔细辨认，便是那戏子的衣服。戏子的生命是否腌在酱缸里呢？为何要腌在酱缸里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做酱油是一门技术活，打酱油也有几分技术含量。九十年代，大屯营街上有家大型的综合商店，琼妹站南货柜台。琼妹身材高挑，长发飘飘，喜穿白色连衣裙。她站在酱油坛子旁，提着瓶子去打散酱油的排长队。她插漏斗，放量筒，倒酱油，长发一甩，动作娴熟而优美，酱油不溅一滴到她的白色长裙上。要知道，当年打酱油的都是系黑围裙，戴灰手套，身上还一身的酱油沫子。这是双怎样的巧手儿，不知谁有福气拥有。满哥当年在宁乡航运公司上班，搭车到大屯营下，一下车就看到综合商店里站着个“酱油西施”。他不去排队打酱油，直接接过琼妹手里的量筒：“以后我来替你卖酱油吧。”满哥真是厉害，自九七年开始卖酱油，从湖南卖到湖北，又从湖北卖到福建，二十年来，他每到一地都将酱油卖得红红火火。
酱油这东西，我原以为全国各地都有。九十年代，我曾在珠海呆过两年。刚到珠海那会，我刚从学校出来，属于“三无人员”（无身份证，无暂住证，无边防证）。警察保安天天追着我跑，逼得我和一群“烂仔”混到一块儿。“烂仔”基本来自广东，头儿是珠海前山的杨哥。杨哥有次买了条大鱼，剃了鱼骨，将肉剁碎团成了鱼丸。白水煮开后，杨哥舀了满满一碗鱼丸给我。惨白的鱼丸，滑溜溜的，不知吞下去的是鱼丸还是樟脑丸。“有酱油吗？”我问杨哥。“酱油？咩话？”杨哥听不懂。我百般解释，席间终有一人听懂我的意思，递过一个碟子，里面盛着一点液体：“这就是酱油——生抽”。我这是第一次见到生抽，比之湖南的浓酱油，色极淡味微甜，这哪是酱油，分明是饮料，我可一次喝掉一件，就像喝广东当时红透半边天的饮料“健力宝”。
我后来进了厂，放假时便去看杨哥。杨哥依然做鱼丸，他老婆就煮鱼片粥，蒸肠粉，一律都是洒生抽。吃过几次后，我就对他们的饮食着了迷，以致03年我再次到珠海原由网时，便餐餐抱着那几样不松口。我自己也曾多次尝试着去做那几样美食，但缺了生抽，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味道。一切的改变还在03年，就在这年，央视出现了加加酱油的广告语：“炒菜用老抽，凉拌用生抽”，生抽在全国便遍地开花。与此同时，长沙各大街小巷开了很多广式早茶店，早餐店，每个餐桌上都摆了瓶生抽，随你用。
说真心话，九七年以前，吃酱油还是有点提心吊胆的。我和先生成亲的头年春节，有五六桌客。我初次到先生家掌厨，自信满满。先出了七八道菜，只听得席间一片的赞美声，还有先生带着酒气的吹牛声。做最后一道红烧草鱼时，酱油没了。婆婆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酱油，锅中的草鱼眼看水即将煮干，我拿了菜刀就连急火急地搅瓶盖，搅了半天都没搅出一个洞。锅里快要出烟了，手忙脚乱中我摸到把剪刀，“嗵”一把就捅了进去，酱油一下便飙了出来，喷了我一脸。我胡乱抹了把脸，提了酱油往锅中倒，“腾腾腾”酱油就像扯了阐门的洪水冲到了锅里。红烧草鱼端上桌后，不一会先生就红着脸冲到厨房：“草鱼怎么那么苦？”
草鱼怎么苦呢，一没有剖破胆，二没有烧糊。原因是酱油放多了。酱油怎么会放多，因为瓶盖是需要捅窟窿的，窟窿捅大了。酱油放多了就会苦？那也未必，只因那瓶酱油是假的。“一个酱油瓶盖打破百年历史，”九七年加加的这句广告语，让全中国在厨房里奋斗的人士终于不再要苦练捅瓶盖了。轻轻一旋瓶盖，想放多少酱油全在你掌握中。假酱油，随着超市的快速发展，早已沉到历史的臭水沟中。
有次，我到公司食堂吃饭，隔桌三、四个湘潭人，吵吵嚷嚷的，老是喊服务员上饭。当服务员上了三桶饭后，我终于忍不住，湘潭人怎么如此“饭桶”？遂向“饭桶”行注目礼。这一望不打紧，我自己也成了“饭桶”。你道他们吃的啥饭？“原酿造炒饭”。我想尚庭可以松口气了，他的二胎儿子即将出世，以后就吃“原酿造炒饭”，免得和哥哥去争“面条鲜”。但要是他老婆亚亚还要生三胎的话，他又要拿什么酱//www.58yuanyou.com油去养呢？难不成还像我们小时三姐弟一样“争风吃酱”？我不禁为尚庭担忧起来。
注：部分原由网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肖辉跃，长沙市作协会员，宁乡作协会员，写有几十万字的自然观察笔记。她将以全新的方式带你认识本土的花草树木，鸟兽虫蛇，让你认识真正的大自然，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编辑：星星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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