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中的“本质”是何义：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中的“本质”概念翻译问题
陈 庆 法学博士 法学副教授
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所长
1. “本质”一词在中国学者的著作中极其流行。学者们特别喜欢谈论“某某本质”。法学家喜欢谈论“法的本质”，经济学家喜欢谈论“经济的本质”，社会学家喜欢谈论“社会的本质”，教育学家喜欢谈论“教育的本质”。所谈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2. 最早提出“本质（英文essence/拉丁文essentia）”的思想家是亚里士多德，其原词是ὸ ἦ ἶ。现在通行的英文词essence源自拉丁文essentia。
3. 亚里士多德的ὸ ἦ ἶ的本义是“是存在的东西”。拉丁文译本对应的翻译是quod quid erat esse，吴寿彭先生的中译本翻译是“所谓‘怎是’”。古希腊哲学泰斗苗力田先生的翻译是“其所是的是”。
4. 以下笔者逐字译注《形原由网而上学》相关古希腊文文句，并分析拉丁文译本、德译本、法译本、英译本与两个现有中译本的解释方向。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
【古希腊文原文】
[1029b] [1] Ἐὶ ' ἐ ἀῇ ὁ ὴ ὐ, ὶ ἕ ἐ ἶ ὸ ἦ ἶ, ὶ ὐῦ. （W. Jaeger, Aristotelis Metaphysica,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7, p.132.）
既然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区分了我们借以确定本体的多种模式，并且，本质被看成是这些模式中的一种，那么，本质是必然要研究的。（陈庆译）
【拉丁文译本一】
Quoniam autem in principio divisimus quot modis determinavimus substantiam, et horum unum videtur essequod quid erat esse, speculandum est de ipso. (Gulielmus de Moerbecum拉丁文译本)
【拉丁文译本二】
Cum autem in principio diviserimus quot modis substantiam determinemus, ac horum unum quiddam esse videatur quod quid erat esse, de eo considerandum est. (Bessario拉丁文译文)
【德译本】
Da wir im Anfang unterschieden haben, auf wieviele Weisen wir das Wesen bestimmen, und fr eine von ihnen das Sosein galt, so mssen wir dieses betrachten. （Hermann Bonitz德译本）
【法译本】
Nous avons dtermin en commenant [12] les diverses acceptions du mot substance, et l'une de ces acceptions est la forme essentielle[13] : occupons-nous donc d'abord de l’essence, car il est bon de passer du plus connu ce qui l'est moins. （Alexis PIERRON et Charles ZEVORT）
【英译本】
Since at the start we distinguished the various marks by which we determine substance, and one of these was thought to bethe essence, we must investigate this. (Ross译)
【中译本一】
开头我们就说明了决定本体的各个项目，其中之一即所谓“怎是”，我们现在必须研究这个。（吴寿彭先生译）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29页。
【中译本二】
在开始我们作过区别，从量上对实体加以规定，其中的一个被认为是其所是的是，我应对此加思辨。（苗力田先生译）
——苗力田：《亚里士多德选集：形而上学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57页。
古希腊文文本译注
（“我们区分了”）是动词的陈述语气、中动态、不定过去时、第一人称、复数形式，的含义是“区分”“划分”，所以，译为“我们区分了”。Gulielmus de Moerbecum拉丁文将其译为divisimus（陈述语气、完成时），Bessario的拉丁文对译词diviserimus（虚拟语气、完成时）。两者都将其理解为“我们区分了”。
（“借以……的多种模式）是形容词的阳性、复数、与格形式，是表示数量的形容zwStCZq词。zwStCZq此处的翻译存在重大分歧。两个拉丁文译本将其译为“借以……的多种模式”（quot modis），Hermann Bonitz德译本将其译为“以多种方式”（auf wieviele Weisen）。Alexis PIERRON et Charles ZEVORT的法译本将其译为“多种意义”（les diverses acceptions ）。Ross英译本将其译为“借以…的多种标记”（the various marks by which）。笔者赞同两个拉丁文译本的理解方向。
ὁ（“我们确定”）是动词ὁ的陈述语气、主动态、现在时、第一人称、复数，ὁ义为“标记”“将……区别出来”“确定”，所以，ὁ译为“我们确定”。笔者的译法同拉丁文译本、德译本与英译本。
ὐ（“本体”）是阴性名词ὐ（“本体”）的单数、宾格形式，拉丁文译本将其译为substantiam，德译本将其译为das Wesen，法译本将其译为substance,英译本将其译为substance。吴寿彭先生将其译为“本体”，苗力田先生将其译为“实体”。
ὸ ἦ ἶ（“本质（是存在的东西）”）：ὸ ἦ ἶ中ὸ是定冠词，是的中性、单数、宾格形式，是不定代词，义为“某个东西”，此处也为不定代词。ἦ是系动词ἰ的陈述语气、主动态、未完成时、第三人称、单数形式，相当于英文was。ἶ是系动词ἰ的不定时形式，相当于英文to be。ὸ ἦ ἶ本义是“是（ἦ）存在（ἶ）的东西（ὸ ）”，直译成英文就是the 原由网what that was to be。拉丁文译本的译法相同，都是quod quid erat esse，其中，quod相当于英文anything, quid相当于英文that，erat相当于英文was, esse相当于英文to be，所以，quod quid erat esse相当于英文anything that was twww.58yuanyou.como be（“是存在的东西”）。德译本的译法是das Sosein，法译本的译法是la forme essentielle，英译本的译法是the essence。吴寿彭先生的译法是“所谓‘怎是’”，苗力田先生的译法是“其所是的是”。吴先生的译法不准确。苗先生译法比较传神。“其所是的是”中的“其所是的”试图翻译ὸ ἦ ἶ中的 ἦ ἶ，“其所是的是”中的最后一个“是”试图翻译ὸ ἦ ἶ中的ὸ。如果这种分析成立，苗先生将这里的冠词代词ὸ系词化了，即将其理解为“是”了。当然，苗先生译法还有一种解读：我们从“其中的一个被认为是其所是的是”切分出“是其所是的是”。但是，如果作这种切分，“其中的一个被认为是其所是的是”就是一个病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其中的一个被认为是是其所是的是”。
写于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
2016年12月27日
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所徽
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