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流离失所的落魄公主，他是称霸一方的藩王世子；他是她的恩人，她也是他算计的棋子。
人如草芥，她却不愿随波逐流，更不愿任人摆布。恩怨缠绵，身心俱伤，她暗中踏上逃亡之路。
几经坎坷，历经颠簸磨折的战火硝烟，她披上战袍，誓要以女儿身夺回失去的家园！
《凤决歌（三）凰生》
人物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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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一
上邺城外，远郊。
黑漆漆的树林中，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惊动了假寐的夜枭。它们在枝叶间振翅飞窜，凄厉的尖叫声四下回荡。
“快跑！快跑！被抓到就惨了！”
恐惧的低语细细碎碎地在人群中传播，老人枯槁的面容在枝叶间漏下的月光中一闪而过。他右手抱着一个孩子，左手拖着另一个年纪稍大点儿的男孩，趔趄地跟着众人奔逃。
“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中，无数箭矢凌空飞射而下，伴着箭雨和火光一同冲入树林的，还有满含杀意、不断逼近的呼喝声。
“世子有令，将这些流民都押到城下！敢逃的都杀了！”
催命之声传来，老人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被飞箭射倒。他把怀中的孩子往地上一推，说了个“跑”字，就咽了气。两个孩子坐在他的尸体旁，大哭着喊道：“爷爷！爷爷！”
哭声在夜色中分外尖厉，沉暗的树影晃了晃，终于伸出了一双手，将那小点儿的孩子抱了进去。还没等那双手再来抱另一个孩子，迅疾的马蹄就踩断地上的树枝，用同样的劲道，毫不停留地踢翻了那孩子。
等到追逐声都远去，树旁的草丛猛地抖动起来。一个男人踩出草丛，回身揪出方才被救的孩子，一把扔在地上。那孩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的兄长倒在道中间，脸都被马蹄踩变形了。他哭着去拉兄长的手，口齿不清地叫着：“哥哥……哥哥……”
“小鬼，再哭就宰了你！”
男人刚要过去把孩子踹飞，草丛中忽然冲出一个娇小的身影。那少女钗发凌乱，跛着脚挡在那孩子身前，一向温柔秀丽的容颜上带着怒意：“宋菅，你敢放肆？”
这少女正是永贞公主殷琤。宫变那夜，在两个侍卫宋菅和吕荣的护送下，她带着弟弟殷瑄顺利逃出了天虚宫。
“嘿嘿，放肆？”侍卫宋菅怪声笑起来，“公主心地善良，方才救这小崽子，就没想过若是暴露了行踪，我们四人都要给他陪葬吗？我和吕荣也就罢了，可三皇子的死活，公主也不在意吗？”
熹微的天光落在林中，仿佛蒙了层纱，把人脸都映得模糊不清。但宋菅眼角的血色却很是鲜明，那是不久前被羽箭划出的伤口。
殷琤一时怔住，她抬眼看向草丛，那里站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那个是殷瑄。
这小少年默默走上前，从林木的阴影中一直来到她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殷琤有点儿发慌：“ 瑄弟弟，我刚刚没有多想，这孩子那么小，我……www.58yuanyou.com”
殷瑄一声不吭地绕过她，抬脚把那孩子踹开，强硬地拉住她的胳膊：“姐姐，走！”
“瑄弟弟！”
殷琤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还想去扶那孩子，就听殷瑄冷声道：“姐姐到底要护着谁？亲弟弟都不顾，也要去管个野孩子吗？”
宋菅跟着冷笑：“属下自认无能，要护住公主和三皇子已是竭尽全力，再带个孩子……嘿，除非回天虚宫搬救兵！”
吕荣则向远处张望：“此地不宜久留，青州兵随时都会过来。公主若是不想走，属下只有带三皇子先走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太露骨，高大的身形更为这威胁加重了分量。
殷琤僵在原地。她刚才贸然救人的举动显然惹怒了这两位侍卫，他们连表面的尊崇都不愿装了。
那一夜她听从元亨的建议，从厩门出城，在山上找了处农户的小屋藏身。
他们在山头，望着邺城中火光冲天，杀伐之声彻夜不绝。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城中似乎安静了下来，殷瑄就吵着要回宫。她心中不安，坚持在山上等着。就这么过了两日，吃食都耗尽了，还不见元亨来接他们。
殷瑄疑心元亨已经让太子登基，愈发待不住。她就派宋菅下山打探消息，没想到宋菅带回来的消息将他们都惊呆了！
当时邺都已经被青州兵围住，四方城门紧闭，无人能够进出。流言纷纷，虽然不足尽信，但天虚宫中的惨事已经传遍邺都内外。
殷氏皇族，一夜间竟覆灭了大半！
惊天噩耗传来，他们姐弟俩惶惶对坐半晌，哭到眼泪都干了。父皇母妃都死了，连元亨也失踪了，殷琤只觉得一颗心都在火中，被恐惧滋扰得绝望不堪。她想找机会回城，却遭到了殷瑄三人的强烈反对。
殷瑄认为，他们现在失去了母妃的庇护，回城就犹如自投罗网的羔羊，定会被殷玒所害——同样在金虎台上，父皇他们都死了，殷玒却能独自逃生。
原本上次圜丘刺杀的事，殷玒就想借机夺权，可惜被母妃和元亨挫败了。如今再没有人能跟他争了，他简直成了最大的赢家。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叫人不得不怀疑，这场宫变很可能就是他在幕后主导。
殷瑄的意思，是要去义阳找他们的舅舅韩鹏，靠他的兵力回攻邺都。
说这话时，他神色冷厉，好似眨眼间就长大了许多，身上透着股阴鸷的冷意，叫人不能轻忽。殷琤无法反驳，那一瞬间，她惶恐的心忽然有了依托。
年纪最小的殷瑄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在他的命令下，他们搜寻干粮马匹，想要前往义阳。但齐王世子殷岐为了攻城，四处派人驱赶捉拿城外聚积的流民，一面要他们制造攻城器械，一面打算让他们做攻城的打头兵。流民们不想做枉死鬼，纷纷逃避。
殷瑄四人被裹挟在乱流中，几乎被冲散。幸好吕荣警醒，将他们一同藏入草丛中，才算避过了这次祸难。
但方才殷琤的一时恻隐，差点儿害了大家。莫怪乎宋菅和吕荣都没有好脸色，就连殷瑄也是心头生怒，听吕荣那样说，他用力拽了一下殷琤：“姐姐自然同我们一起走。”
殷琤被他拽着趔趄向前，回头看去，只见着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闹，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乎懵懂，却带着一缕悲凉——这凉意透过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直凉到她心里去。
殷琤咬着嘴唇，到底没有再出声。
走了许久，在过一段乱石路时，她终于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殷瑄看了她一眼，她穿着捡来的草鞋，左脚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
那夜逃离天虚宫时，她脚上的鞋掉了，一路跑出城，左脚痛得几乎碰不了地。
好不容易过了这几日，伤口结了痂渐渐好转，但经过这一夜的奔逃，旧伤未愈，却又添了新伤。
她蹲了一会儿，咬着牙慢慢站起来。此时晨光渐炙，日头照在她沁着冷汗的额头上，显得异常苍白、憔悴，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姐姐，”殷瑄冷硬的表情软了下来，“是不是很痛？宋菅，你来背公主！”
他的话，两位侍卫还是听的。宋菅走过来，将她抓到背上。一旁的吕荣皱着眉头，眺望远处的山丘，说：“邺都外都是青州兵，方圆数十里都不安全。再这么慢腾腾地走，迟早会被青州兵捉住……咱们得去弄两匹马来，好尽快离开。”
若是有马自然再好不过。这么长途跋涉，不光是殷琤这个腿脚受伤的弱女子受不了，就是殷瑄，也因为年纪小、体力不足，早就累得浑身发软了。
“你要到哪里去弄马？”
那夜他们仓皇出逃，虽然从厩门出城，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并没有到厩房中牵马。
如今在这兵荒马乱的城外，要找马却没那么容易。
面对殷瑄的疑问，吕荣只是笑了笑，朝远处隐隐腾起的烟尘努嘴：“殿下看那边，可多的是马！”
是一个青州兵的营地。
殷岐虽然带了三万人马增援，但要围困偌大的邺都还是稍嫌不足。为了增加人手，他命人四处搜捕附近的流民和城外的男丁，以此充数，建成一个个临时驻地。
“属下先过去，找机会偷出马来。宋菅，你护着两位殿下跟上来，两个时辰后咱们在东头的山谷会合。”
他的安排很是妥当，这一路上，殷瑄对他们二人已经十分信任。这时候见他要走，不由得露出些忧色来：“吕荣，你务必小心。”
“殿下放心。”吕荣点点头，朝宋菅道，“保护好殿下！”说完，他就转身冲下山坡，迅速蹿入林荫中。
宋菅将背上的殷琤往上托了托，沉声道：“我们也走吧！”
他顺着山道快步向前走去。殷瑄走在他身侧，无意中抬起头来，就见着殷琤静静地看着他。
无须多言，他们姐弟之间，只这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彼此心中所想。
被她沉静的目光注视着，殷瑄有点儿不自在地转开眼睛，指甲掐着小指，一下一下，留下月牙般的印记。
殷琤就垂下眼，盯着自己的左脚。那沾满了血污的脚掌在半空中晃呀晃呀，软弱得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了。
吕荣交代宋菅“保护好殿下”，并没有把她包括进去呢。
明明眼前一片光亮，殷琤却恍惚觉得，到处都蒙着一层厚重的黑雾。似乎那噩梦般的漫长一夜，到如今，她也没能走出去。而那一缕悲凉的目光横亘在心头，叫她堵得慌，却又说不出一个字。
她紧闭着嘴巴。她想，自己已经是个累赘了，至少要管住嘴，别叫瑄弟弟烦心，也别招来不该有的麻烦。
可是麻烦会自己找上门。
他们走了一阵子，宋菅背着个人，累得直喘气。他们三人便在路边阴凉处歇息，脚下的地沟干得开裂，连一滴水都看不到。
宋菅拎出水囊晃了晃，摸着干瘪的囊皮叹了口气，又把它放了回去。
殷琤撕下里衣的布料，将受伤的左脚仔细裹好，重新塞进草鞋中：“待会儿我自己走吧。”
宋菅不以为然：“还是属下背着公主的好，不然的话，怕是到天黑都赶不到那山谷。”
殷琤静了静，就没再出声，只是抿住唇。
正无言时，忽然一阵喧哗声从身后的小山包传来。殷琤还没反应过来，宋菅就猛地跳起来，将他们姐弟往身边一拢，想带他们离开。
但还是来不及。
几个人拨开树枝，摇摇晃晃地从后头走出来。他们满身酒气，脚步都在打着晃儿，身上的兵服皱皱巴巴的。
日光明亮，殷琤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他们衣服正中绣着的“青”字，顿时骇得连连后退。
——青州兵！
那些青州兵醉醺醺地扫了她一眼，再看到她身后身佩短刀满身杀气的宋菅，醉意瞬间散了大半。
“你们是什么人？”
殷琤和殷瑄姐弟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尽管周身狼狈，但殷琤的容色本就娇妍端丽，那雪白的面容此时因为惊吓愈发娇弱动人，叫人移不开眼。
而殷瑄小小年纪遭逢惊变，面上却并无多少害怕的模样，反倒将殷琤一拉，往自己身后扯去。
见青州兵面色不善，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宋菅！”
宋菅的刀瞬间挥出。
这么几个杂兵，他还不会放在眼里！尽快解决他们，然后离开这危险之地！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一刻钟后，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自信无畏。
之前为了避开青州兵，他特地选了这条远离兵营的小路，却还是意外遇到了这些兵痞。好在这些青州兵都是偷溜出来的，在这偏僻的地方，即便出事也不会有JmwRsMwE人知晓。
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半里外，竟有一支回营的巡逻兵经过。
人算总不如天算。
宋菅出手干脆利落，但他再快，也快不过呼救声。那些巡逻兵来得很快，等宋菅听到马蹄声时，再想逃跑或是躲藏，已经没可能了。
宋菅将殷瑄负在身后，把殷琤往后一推：“你快跑！”
他自己却反身朝狂奔而来的巡逻兵冲去。只靠两条腿是逃不了的，他要趁此机会夺马！
这批人却没那么好对付，见他逼近，领头的小将抡起长刀，劈头就是一刀。伏在宋菅背上的殷瑄看得真切，只见着那寒光凛冽的刀锋落下。
宋菅险险往边上滑倒，避开这一击，手中短刀凶狠地扫向马腿。前腿被砍断，那马嘶声惨叫着向前扑倒，把背上的小将也摔了出去。宋菅这招突袭虽然奏效，但其他巡逻兵的利刃也已经袭至身前。
宋菅不想被他们拖住，即使肋下会挨刀，也要拼命，纵身扑到最近一个人的马背上，将对方击晕扔下马。
他用力夹紧马肚子，飞冲向前。
这一切不过几息之间，前头的殷琤还没跑两步，就听见身后宋菅大吼：“上马！”
一转头，就见他策马冲了过来，右手伸向她。殷琤连忙去抓他的手，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掌用力、她的身体被拽得腾空而起，却在这时，一道寒光骤然从她面前掠过——
“啊！”
长刀从宋菅的手臂上划过，他吃痛下不由得手一松，身在半空的殷琤失去平衡，狠//www.58yuanyou.com狠地摔在地上。“刺啦”一声，宋菅的衣袖被她扯下了一大截。身体上的钝痛传来，她却好似无所觉，手中兀自抓着宋菅的断袖，一双眼惊恐地望过去，只见宋菅整张脸都痛得扭曲起来，但他并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毫不迟疑地夹紧马肚子：“驾！”
马儿飞纵向前。
坐在宋菅身后的殷瑄惊惶地抬起头，他模糊地原由网叫了一声“姐姐”，清楚地看到殷琤脸上的茫然和惊恐，眼看着她被追上来的巡逻兵围住，他不敢再看下去，呜咽着把脸埋在宋菅的背上。
铁蹄踏着尘土远去，只留给被抛下的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殷琤木然地跪坐在地，看着巡逻兵们冲上来追赶着策马逃离的宋菅二人。//www.58yuanyou.com她一动不动，只是捏着宋菅的断袖，仿佛还能感觉到它曾沾染的温度。
“呸！还想跑？”
那小将一边抹去脸上的灰尘，一边迅速下达指令：“留五个人在这里善后，其他人随我追！”
被安排留下的几个人看了看呆呆跪着的殷琤，她的身体不由得颤了颤，却没有更多动作。
留下的那几人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好奇道：“她是被吓傻了吗？居然抱着块烂布条不放。”
她发着抖，却既没有叫、也没有跑，只是愈来愈用力地抱住那碎裂的衣袖。
仿佛只要抱着它，她就还能被拯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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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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