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12月24日，《新会侨报》第三版继续推出《新会老地方》栏目，第十四期作品为《古兜天梯》，本土作家黄文婷向您深情讲述古兜山的故事......
《新会老地方》栏目以深耕历史文化的形式讲述新会故事，介绍本土具有历史文化底蕴与传奇色彩的名胜古迹、老村庄、老街、老建筑等。通过深挖老地方的故事，传递热爱家乡的情怀。
该栏目由著名作家黄文婷主笔，著名书法家苏华题写栏目名。栏目第十四期作品《古兜天梯》标题诚邀新会著名书法家黄炳壮先生书写。著名摄影家周学勤等提供照片。
第 十 四 期
作者：黄文婷
古兜天梯又称“百步梯”， 延绵于古兜山的二带塘水库至螺塘水库之间，高度大约两百多米。百步梯远远不止一百级，一共486级，大致呈“之”字型，分成两段，其中最陡的一段路坡度约75度。在建设古兜山水电工程的日子里，参加螺塘水库建设的人，或多或少都攀登过天梯。古兜天梯，布满了激情岁月的痕迹，承载着几千人的集体记忆。
1、“百步梯”来历
俗语说“古兜无正路”。古兜山水是天赐，古兜天梯却是人为，“百步梯”全靠山民用双脚踩踏出来。这个陡峭的山坡，曾经荒无人烟，任春秋流转，草木自枯荣。后来，打猎的人来了，采药的人来了，砍柴的人来了，他们沿着山坡披荆斩棘，艰难爬行，踏出的足迹经过年深月久的打磨，渐渐形成一条古朴的梯级山路。由于级数原由网较多，人们称之为“百步梯”。
▲古兜天梯 周学勤摄
上世纪70年代初，开发古兜山的号角吹响了，这条隐蔽的山路被发现后，成为水利建设者的追梦之路。曾经寂寞的山梯，渐渐有了旺盛的人气，他们攀登山梯，在山梯尽头一个海拔超过300米的高地修建一座水库。这座水库因造型像一只长尾螺而命名为“螺塘水库”。负责修建螺塘水库的是大泽公社和七堡公社的民工，艰险的山梯成为他们日常的修行之道。他们亲自动手，或挖泥，或铲草，或垒石，将原本并不明显的山道修整成阶梯的模样。从山梯起点往上仰望，山梯的顶端宛如直通蓝天，巍峨高峻，无比壮观，因此，大家将这道看起来很美的山梯雅称为“古兜天梯”。
2、 “大力士”登天梯
古兜天梯，留下许多民工的汗水与脚印，也留下了一个“大力士担沙包”的传奇故事。
当年修筑螺塘水库大坝时，在工地附近无法找到符合施工要求的沙料，民工们要步行十多公里到古兜山下的崖西黄冲担河沙，他们因此当上古兜天梯的挑夫，或担河沙上山，或扛水泥上山。那时候，古兜天梯每天都出现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他就是来自七堡公社的李新雄，因为力气非凡而被民工们戏称为“大力士”。
祈盼时光倒流，慢慢回放1970年11月5日的一幕幕情景，让我欣赏这位大力士的风采。当日凌晨四时，古兜山仍在沉睡，李新雄和同伴已经摸黑起床。他们首先拉着木板车前往古兜山下的甜水坑挖河沙，将沙包运到二带塘水库工地后再卸下来，然后用肩膀扛起沙包爬上百步梯，直达螺塘水库工地。大家都明白，一人扛一个沙包登天梯已经非常吃力了，但李新雄心里总想着尽快将沙包搬运到工地，以免影响施工的进度，于是他一肩挑起两个沙包登天梯。当他担着180斤的重担走在天梯上，招引了许多敬佩的目光，大家对他啧啧称赞！更难得的是，他完成自己的担沙任务之后，连续四次走下天梯，主动帮助体力较弱的民工扛沙包。
后来，李新雄的故事还被编成通俗易懂的顺口溜：“英雄不怕百步梯，天大困难脚下踩，百八重担何所惧，为了办电担上来！”
3、 银锄舞寒夜
那个寒夜已经远去多年，我近来却常常思考那个寒夜对于螺塘水库的意义。一段银锄独舞的时光，让那个月隐星沉的寒夜，成为古兜天梯之上的一段传说。
1971年早春的一个夜晚，螺塘水库工地旁边的葵寮里，一位名叫林康佑的年轻人坐在某个角落愁眉苦脸。他是七堡公社冲那连队的队员，曾经当过民兵营长，思想觉悟高。此刻他正担忧冲那连队的施工进度过慢会拖了螺塘水库建设的后腿，原由网因此心急如焚。当漆黑的葵寮如常响起一片鼾声，他静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轻轻走出葵寮，踏着夜色走向空旷的工地。他挥锄挖土的声音，应和着呼呼风声。银锄挥舞，演绎着一个年轻人的雄心壮志。从深夜11时到翌日凌晨4时多，他挖了无数担山泥。憨厚的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夜间劳动的事情，于是赶在天亮之前返回葵寮，接着又和同伴们一起参加劳动。当测量人员发现水库大坝上突然多了12立方米的山泥，露出吃惊的表情，林康佑才轻描淡写地解释，昨夜睡不着，所以来挖泥。冲那连队的队员因此深受鼓舞，干劲倍增。
这个独舞螺塘的故事发生时，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五岁孩童。没想到数十年之后，我会被这个故事吸引着来到了天梯之上的螺塘水库。秋水半满，故人何在？我只见到几件残旧的劳动工具，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勾起了我无限的想象。我沿着石级走下水塘边沿，林康佑寒夜奋斗的足迹早已被平静如镜的碧水淹没了，我在水边的泥地里捡起一只破烂的解放鞋，这是螺塘水库建设者留下的鞋子，也是曾经无数次踏过天梯的鞋子……原来，往日的时光碎片俯首可拾啊！当我转身拾级而上，竟然在靠近坝顶的阶梯上发现了碎石拼成的一行小字，其中“冲那”二字清晰可见。我蹲下来，伸手抚摸这两个字，心情异常激动，原来我足下的大坝正是冲那连队所建，见字如面，林康佑在寒夜里挥锄独舞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当年的小林，已经变成了老林，正在异乡安度晚年，他近日欣然接受了我的电话采访，说他离开古兜山之后的数十年，经常梦回螺塘，也多次梦见自己担着重担上天梯……
▲旧工具 小蔓摄
4、 高山长出“白云菜”
天梯之上，曾经有一块常年云雾缭绕的菜地，菜地长出来的白菜，美名叫“白云菜原由网”。我没品尝过“白云原由网菜”的滋味，但我有幸在螺塘水库见到了“白云菜”的样子，因此由衷地敬佩第一位在高山开荒种菜的热肠人。
白云菜的来历，也和天梯有关。山上种菜，就是为了解决吃菜难的问题。螺塘水库高峰时云集三千多人，每天要吃的瓜菜，都是通过天梯担上来，每天黎明时分走下天梯的都是买菜人。三三两两的身影，穿破古兜山的晓雾轻纱，沿着天梯缓缓向下挪移，自动生成了一幅美妙的天梯风景。而当他们买菜归来，肩负菜担子气喘吁吁地攀登百步天梯，蓝天白云衬托着他们缓缓向上的背影，构成了更加震撼的“天梯挑夫”画面。我所认识的文化界老前辈刘程方与李鸿润，都曾经参加古兜山螺塘水库的建设，期间也有过走下天梯去崖西黄冲买菜的难忘经历。
当时的后勤组组长小李，更深刻体会到担菜登天梯的艰辛。因此，他千方百计想办法在山上开荒种菜。经过反复试验，他选择了一块土质合适的地方开垦成菜地。他种下白菜苗的时候，恰逢遭遇浓雾笼罩，出现烂叶现象。他主动向工地的一位甜水老农请教，按照甜水老农传授的方法，用塘水淋洒菜地，洗去菜叶上的雾水，终于成功了。某天清晨，人们起床后看到了雾锁菜地的美丽景色，朵朵白菜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长在茫茫云海里，于是大家就称之为“白云菜”。后来有人在菜地旁边的大石板上写下一首打油诗：“古兜山高寒雾浓，螺塘自古无菜种，如今荒岭菜碧绿，自力更生创奇功。”
螺塘水库建成后，众人散去，天梯回归寂静，渐渐长满了野草树木，严严实实地掩盖了民工们艰苦奋斗的足迹……然而，登过天梯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天梯的模样！古兜天梯，永远留在他们心里。
去年，螺塘水库迎来了两位白发苍苍的不速之客，他俩就是当年的七堡公社民工，直到晚年还时常想念古兜山，相约重游旧地，怀念激情燃烧的岁月，追忆逝去的年华。念及已经隐藏于密林之中不见踪影的天梯，更是感慨系之。
▲螺塘水库 周学勤摄
5、 画家天梯情
一幅纸上天梯，凝聚着一位老画家的天梯情结。
新会老画家容辛先生，曾经对我说过，百步梯是古兜山上一条最美的山路，登过一次终生难忘。他晚年在幸福路的寓所接受我的采访，让我看一幅题为《古兜云梯》的国画，并讲述了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当古兜山的水电建设如火如荼的时候，总指挥张龙笛邀请新会县“五七”干校的干部参观古兜工地，年近花甲的他在工地行走了一天，回到干校心情澎湃，于是连夜画了一幅“百步梯”的速写，但他对草图不太满意，总想找机会再登一次“百步梯”，补画一些细节，可惜后来迟迟没有偿还心愿，那幅速写也遗失了。
当他晚年终于重游古兜山时，却再也无力登上“百步梯”，只能望山兴叹，从此对“百步梯”念念不忘。2003年，92岁高龄的容辛重新画了一幅《古兜云梯》，并配上一首小诗：“蛮山虎穴百年灾，解放旗飘万壑开。谁把云梯上下架，冈州儿女摘星来。山花常向时人笑，莫说愚公是蠢材。速写当年我未老，而今重画叹痴呆。”这位九旬老人，历尽人间沧桑之后，还保持这样的浪漫情怀与艺术趣味，真是让我佩服！
▲古兜云梯 容辛画
6、 初探“百步梯”
我盼望着登一次百步梯，盼了两年。期间多次被告知，百步梯已经隐没在树林里，再也找不到了。可我始终没有放弃寻找百步梯的执念，今年冬天，终于等到一位愿意冒险带领我寻找百步梯的古兜水电人。他的外号叫老蒋，是跟古兜缘分深厚的人，他的父亲早年参加过古兜水电工程建设，是一位出色的爆石工，而他本人也在古兜山工作了30多年。
那天下午，老蒋扛着一把长柄弯刀，带着我们一行四人从二带塘水库出发，走向大山深处。我们脚下的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藤蔓遍野，再加上台风吹倒的树木横七竖八地躺着，增加了登山的难度。幸好老蒋以一把弯刀披荆斩棘，为我们开路。我们在路上每人捡一根树枝当木棍，遇到沼泽地，就用木棍探测一下稀泥积水有多深。行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望见天梯的影子。老蒋不断鼓励我“很快就到，过了奈何桥，就可以上天梯啦。”老蒋说，他们以往在登天梯之前，必经这一座横跨白水带坑的水泥板桥，大家心里都明白，行过水泥桥就要辛辛苦苦登天梯了，因此，水电人戏称此桥为奈何桥。当老蒋和我站在奈何桥上，他指着夕阳的方向告诉我，那里就是天梯的尽头了。可惜前方再也无路可行。老蒋说KrLLcm，自从修建了新的山路之后，他至少有十几年没有行过天梯。如今野草丛生，恐怕在日落之前难以找到天梯的路向。我笑道，过了奈何桥，真是无可奈何啊。老蒋理解我失望的心情，决定再作一次努力，到另一处寻找上天梯的路径。
为了不走回头路，老蒋带领我们行一条顺溪而下的水路。我们沿着白水带坑往下游行走，过悬崖绝壁，涉流泉飞瀑，如蜻蜓点水般快速跳过一块块石头，终于在白水带瀑布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一段天梯。老蒋快速割掉一丛丛野草杂藤，一段古朴的阶梯渐渐显露出来了！此刻天色向晚，老蒋在天梯拾级而上的背影，竟是如此伟岸！这个诗意的画面，冲淡了我一路走来的疲倦，我的心也渐渐地醉了！
▲天梯彩虹 周学勤摄
（《新会老地方》栏目名由新会籍著名书法家苏华女士题写，本期文章标题“古兜天梯”由新会著名书法家黄炳壮先生书）
